倘若他知道二人也曾是打架时你死我活的斗鸡模样,看法也许又会大不一样。
杨浦归在第二天同样还是去道观,却没带上马氏。于是,午饭就轮到马氏来送。
何知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盯紧那两人。可在看到他们日上三竿仍在呼呼大睡的样子,又觉得这样多此一举。
洛乾就是个醒来就跟他要酒喝的酒鬼。可他哪有酒呢?杨浦归早就背着大家把自己的珍藏锁到地窖里。
何知实在不明白,“我闲着泡了点茶,又能暖身又能润喉,不是比酒更好喝?”
“不不不,那是因为你还小了点。”洛乾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沉在底部的茶叶打着旋又浮上来,“世事无常,茶水总能让人在昏昏欲睡时清醒,人也总能从茶水中品出人生百味,事了说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
何知嗅着杯中升起的茶香,为何他品出的是幸运、感激?
“而酒呢?‘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那是诗人在晚年孤居之际想起了友人,特意用新酿的酒来招待;‘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烦闷郁积的仙人选择用来销愁的是酒,甚至‘但愿长醉不复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拿着酒杯的人才敢去问青天,因为茶杯往往使人沉静,沉的只能站在地上。酒杯呢?我若有‘葡萄美酒夜光杯’,那真是上战场的胆子都有了。”
洛乾呷了口热茶,斜睨到打着哈欠一脸迷糊的明霜刚刚走出来。
“不过我也知道,茶是离不开的。诗人发酒疯留名篇,我发酒疯?呵,你们别打我就好。”
之前那一番长篇大论听的似懂非懂,但这一句,何知却是忍俊不禁。“还好,也就是唱唱歌而已。”他乖巧道。
“哈哈哈,好听吧?”
何知点点头,“也就是听不出在唱什么,调子也很奇怪。”
洛乾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没人教过他任何曲调,却总能想起一些奇怪的曲调。
“他啊。不就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么?”明霜脑袋上的头发睡的全部炸开,实在有损斯文美男形象,“就那句,‘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呸呸呸,你这是什么词啊?知不知道,人青楼里唱的都是‘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叫直白,豪放!”
何知附和着小鸡啄米般点头。他觉得这个词看似直白却又隐有深意,但与书卷上流传的词句比较起来又显得特别怪异。谁会把大白话唱成歌呢?
但他看到洛乾貌似玩世不恭,说话做事又老练成熟,与身边做作地唱起柳词的明霜比较,身后的故事肯定不简单。
他默默地看着他俩斗嘴,好不容易寻到一个间隙,才鼓起勇气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洛乾,你……”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显得委婉含蓄。
“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洛乾轻轻叩着古朴粗糙的木桌,面带笑意,“我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被一些人明里暗里牵着鼻子走。我要去危险的地方,我想去的是自己家乡。”
听到被人牵着鼻子走,何知心底也有些过意不去。
“唔,我有时……也会思考这样的问题。不过,师父师兄在的地方,就是我家。”
何知意识到,洛乾的话令他费解的原因大概是他们不同的际遇。他遇见了救赎自己的人,而洛乾没有。
“总有一个人在安排你。”他笑的别有深意,“你煮出来的茶,是苦的。”
何知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茶……自然是苦的。”
“我曾经遇到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女孩。”洛乾瞄了眼窗外,明霜在漱口梳发,“魔根。”
“啊!那她……她怎么样了?”这个词对何知来说格外的敏感。
“如果没有人发现她,那就是她最大的幸运。”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让他的思绪顿时乱成一团。洛乾在说什么?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脑袋飞速地运转起来,他认为的、坚信的、从不置疑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于眼前?
“可惜有人发现她了。万中无一的灵根呐!”
砰地一声,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