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鼎江南有个不知名的小城,名为白月城。这里是穷苦人家的聚集地,江南虽说气候宜人,极其富饶,但也不是每户人家都能腰缠万贯。只是这些人从来都被忽视,物华天宝一直都是江南的代名词。
此刻,在白月城的一个小茶馆内,一个两鬓略白的中年人坐在前台里,枯黄的手指拨弄着案上的算盘,另一只手拿着一支旧毛笔,看样子是在记账。这里说是茶馆,其实十分简单,一间不大的屋子,摆上几套小桌椅,便开门迎客了,这样的小茶馆,一份茶叶切碎了分成好几份,泡了又泡,一大碗茶不过三文钱,赚不到多少银子。甚至有些白月城的泼皮无赖,喝过茶,一摸身上才“突然”发现没带铜板,随后嬉皮笑脸道老板才三文钱,赊一下呗?姓刘的老板好说话,别人求赊账他也是笑着应下,至于还不还,嘿,才三文,赖下又如何?刘老板对此也从不说什么,是个怎么让人欺负都不会言语的闷葫芦,不过,邻里百姓知道他日子艰难,常到他的店里喝茶,因此虽然客人不多,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算着账的刘老板挠了挠头,喃喃道:“赊账的又不少啊,哎。”在大堂喝茶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道:“刘老哥,这十一月就这么过去了,账目如何呀?”刘老板面露难色:“哎,又亏了不少呐。张老弟,你那布坊怎么样了?”男人道:“还算不错吧,这不是入冬了嘛,有好多人家来定制厚衣服喽,刘老哥啊,你那件棉衣也缝缝补补有些年头了吧?你说你一个人,也没家室也没儿女,哎,我这就回去叫我家那口子给你做一套新的。”刘老板闻言摆手推辞道:“老弟好意我心领了,那件衣服还能熬一冬,不用麻烦了。”男人道:“没事,就当我送哥哥的新年礼啦。”说完,男人直怕他再推辞,撂下一句:“就这样定啦,回见喽!”刘老板还想说什么,人却已经跑远,他只得笑笑,这老张是离他家不远的一个布坊老板,靠着卖布制衣为生,妻子的一双巧手,白月城无人不知,日子也还滋润,见刘老板生活清贫,时常过来帮衬一把,也是个厚道的邻居。刘老板走过去数桌上的铜钱,走近了才发现张老弟多留了五文钱。他知道这是老张故意的,于是带着无奈的微笑收起。
刘老板正低着头把桌上的八文钱收到手里,门口传来一声响动,知道有客人来,老刘道:“客官来喝茶啊?我这店小,没有铁观音,您是要普洱还是要...”
刘老头把铜板收起,抬头看到客人,顿时愣住,半晌才回过神,问道:“客官喝什么茶?”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
来人是一个年轻人,面容英俊,左腰配长剑,右戴玉佩,一身白衣白履,若是女子见了,定要芳心轻颤,钦慕不已。
年轻人环视一圈简单的茶馆,和此时没有一个客人的大堂,又盯着刘老板许久,随后轻声道:“老板,来碗热水。”声音略显疲惫。
刘老板拿出一只瓷碗,倒上满满一碗热水,放到年轻人面前的桌上,慢慢转身回到前堂算账,不时偷瞄客人。年轻人坐在那,看着眼前的热水,一动不动,水中升腾的热气一缕缕扑到他的脸上。由于他是侧坐,所以刘老板看不到他的表情。
刘老板道:“客官怎么不喝?”
年轻人好像是听到了刘老板的话,也好像没听到,不过他还是端起碗喝了一口,轻轻放在桌上。刘老板低头算账。年轻人喝了半碗水,望了望老板,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
大堂里静得落针可闻,火炉中时不时传出炭火的滋滋声,扑出的热气使堂前的一套茶具微微颤动。年轻人面前剩下的半碗水还冒着热气,虽说是寒冬腊月,但屋内较暖,因此水还没有凉。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道:“老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老刘拨算珠的动作一滞,低头笑道:“哦,什么故事?”
年轻人看着前方,目光飘忽,仿佛想起什么往事,慢慢道:“从前,有一位将士...”
他叫陆光世。
他家里是书香门第,祖上曾经出过不少受百姓爱戴,名留青史的好官,他的父亲屡试不中,人到中年便心灰意冷。他是家里的独子,所以父亲把陆家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抓周之日,他爬过那一卷书,抓起了一支令箭,父亲为此大失所望。他百日之礼的时候,父亲想让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所以给他起了陆光世这个名字。从小,他的父亲就教他百善孝为先,仁义礼智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把他抓周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希望他能名留青史陆家飞黄腾达,封妻荫子。
可是他从小就不喜欢读四书五经,也不喜欢吟诗作对,指点江山。之乎者也让他头痛,——他认为那些事不是大丈夫所为,觉得大丈夫应该上阵杀敌,退敌安邦。应该洒血边城,马革裹尸。所以他明着读书,暗地里却偷练武功。他时常看着书就会迷迷糊糊睡着,被他父亲或者教书先生一顿呵斥,父亲说他不求上进,他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反驳,乡里乡试的时候,他连秀才都没考上,父亲从此更加对他严加管束,每日让他一连看书几个时辰不许停歇。及冠之礼上,父亲当着众豪绅老者的面,乐滋滋给他“自清”为字,希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