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凌离开了。
两人的上下相望不过持续了一刹那,毕竟,这些人大都是来看心凌演舞的,若是让人发现戏院乐魁对她背后的大老板有其它的心思,那势必会以讹传讹,越说越邪乎。
在心凌转身走下台的时候,大堂一楼还有不少人高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女子一概不理。
李元周望着心凌远去的背影,仰头靠在椅背上,慢悠悠说道:“行笃哥啊,自从心凌姑娘成为安乐戏院的乐魁之后,我就经常来听她弹曲,看她演舞,少说也有一年了,这一年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巴望着得到她的青睐。可是心凌姑娘看似柔弱,其实骨子里有很大的傲气,如果不是她人,她都懒得正眼瞧一下,逼不得已之时,她也只是礼貌性地笑一笑,连话都很少说。”
赵行笃坐在一旁,脑中还回荡着那曲《别君歌》的音律。及那美妙绝伦的舞蹈。
“可是啊,那些家伙们,偏偏都喜欢这种冰山美人的类型,若是那种千娇百媚八面玲珑的风尘女子,他们才不会如此在意。”
赵行笃听了李元周随意的说法,不由的皱了皱眉。
李元周自顾自说道:“行笃哥,你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为心凌姑娘赎身吗?听说心凌姑娘的赎金不少,毕竟是安乐戏院的摇钱树,要想把她买走,那可得舍得下血本才行,据说心凌姑娘的身价有三千两,当然啦,我也不知道真假。”
赵行笃听着,不由得想起自己与心凌初次见面之时,对方那哀伤的神情,那个时候,她就十分孤傲,对于那些公子赎身的请求一概不理。即使张婆软磨硬泡,恩威并济,她仍未有所动摇。
赵行笃暗想,对那些富家子弟而言,三千两不算什么,而心凌之所以从不接受,只是不喜欢那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吧?
“后来,你们安乐戏院不就出事了嘛,据说那阵风波过后,心凌打定主意要自己赎身。不少人听说之后,都表示愿意借给她三千两,以后慢慢偿还,结果,不出所料,”李元周摊了摊手,“这次那些人依旧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过,这三千两的赎金,她可得再在这戏院里待上个三年五载才能还上咯!”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心凌姑娘听说了我与你相识,便邀请我到她那里喝茶。哎,你不知道我当初有多雀跃,还以为她回心转意,打算要我为她赎身呢!结果,没说几句,她就问起你的事,我这才反应过来。”李元周摆出哀伤的表情。
赵行笃闻言,内心一颤。
“不过她也真是惹人怜惜,能和人在一起,不惜搭上自己最宝贵的几年,所以这些日子,她的演舞弹唱才多了起来。不过几年之后的她,还会是这个倾城的美人模样吗?”
“别说了。”赵行笃低声开口。
李元周好像聋了一样,喋喋不休道:“行笃哥,你知道这《离君歌》的另一层意思吗?心凌姑娘写出这首曲子的时候,我就坐在她的旁边,我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你这么一往情深念念不忘啦,不过她说,希望自己不要像曲子里的那个女子一样,直到最后还在傻傻地等着心上人回来。”李元周转过头盯着赵行笃:“她说以后,若是她的心上人有所归宿,至少告诉她一声她在惋惜之余,也替对方高兴高兴。”
两人对视,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凝固。
过了一会,李元周轻笑一声:“呵,真是个痴情的傻姑娘。”
“好了!住口。”赵行笃心中涌起一阵无名火,见到李元周如此若无其事地说着心凌的经历、想法,最后却如此评价,他十分不爽。
“我让你别说了!”
这一吼声,声音不小,好在此时戏院已经没有多少人,只剩下几个打扫的伙计。他们都没注意到二楼还有人。
赵行笃站起身,对着李元周怒目而视。
李元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平静,说道:“有的人就是这样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之后挥挥衣袖,没有一丝留恋,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们光是掌控自己的命运,就需要竭尽全力啦!”
赵行笃一愣。
他意识到,无论是李元周还是心凌,他们的命运皆自己手里。李元周以后的一切,想必都已经被他爹安排好了,参加科考,若是考中,日后混一个清水衙门,一点一点往上爬,直到不愁生活,若是考不中,回到邢州,或是从商,或是教书什么的,总之是他州牧老爹这些年运作的结果。他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就好了。而对于心凌而言,自被卖到戏院的一天开始,她的命运就掌控在客人和老板的手里。
他忽然想起了赵言恪,这么说的话,自从十三年前,被人带到大梁之后,他的命运就掌控在大梁皇帝手里。
而摆脱这个命运,他一定是竭尽全力,想出一切有可能的办法,耗时十三年,才回到赵家。
这一刻,赵行笃忽然明白了李元周为什么那么希望自己能带上他一起赴京。因为这样的话,他的老爹才会放心,而不会派出人不分昼夜地着他的情况。
那是他对命运枷锁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