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与张氏兄弟同赴黄泉,原本不应该,叛军没有打算把皇宫之中官员赶尽杀绝,毕竟是兵谏而非反叛,恢复大唐帝制后还需要肱骨之臣相辅。上官婉儿死于自杀,因为她先是耳闻张氏兄弟被斩首,接着又听说叛军围攻寝宫,则天皇帝性命不保,顿时心生绝念,决定以死殉国,报答女皇知遇之恩,于是趁叛军尚未进入她的住所便投井自尽。由于行动仓促,身上未带任何金银细软,只穿一件官服,没钱贿赂鬼吏,差点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蒙受劫难。好在上官婉儿天资美艳,有闭月羞花之貌,阎王一眼相中,凡心大动,欲娶为妾侍,饱享美色,才逃过一难。谁知那上官婉儿生性孤傲,自持才华横溢,受女皇专宠,虽然化为魂魄,却本性不改,目空一切,连阎王也不放在眼里,无论怎么劝说,她死活不答应。阎王无奈,不甘心放过这个美人,故而带来听张氏兄弟弹唱,期望她能回心转意,留在地府与他共享荣华富贵。
上官婉儿看到张氏兄弟并不意外,只是见他们毫发无损心里暗自高兴,尤其旧日情郎张昌宗容貌依然,欣慰不已。当着阎王的面,他们彼此佯装不相识,宾客一番礼让后迈步走上贵宾楼。
张氏兄弟的琴棋书画功夫一流,上官婉儿亦不输半分,更擅长古筝弹奏吟唱,称为天下一绝。这一点满朝文武清楚,张氏兄弟更明瞭,可惜上官婉儿只给则天皇帝弹奏,其他人根本无此耳福,包括他俩,所以此天籁之声究竟什么模样,无人知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阎王满心欢喜,对张氏兄弟说道:“早闻汝二人才艺双绝,在阳间深得女皇宠爱,今日本王高兴,有何本事尽管使来,如可博美人一笑,本王重赏!”张氏兄弟不敢怠慢,使出平生所学,笛、箫、琴、瑟等乐器一一搬弄,曲声清越高亢,直冲云霄,贵宾楼上下响起一片叫好声,阎王也面露笑意,颔首称是。
众人之中唯有上官婉儿稳如泰山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阎王好生奇怪,轻抚香肩,柔声问道:“美人为何不乐?难道此乐不美?”上官婉儿轻启朱唇应答:“美是美,不过无奇特之处,在人间亦算极品,但与天上神曲相比,也是一般。”阎王大惊,忙问道:“美人不过一凡人,怎知天上神曲?汝莫非仙女下凡?”上官婉儿抿嘴一笑,不再言语。张易之趁机进言道:“大王:吾在大周为官时早听说才女上官婉儿琴艺一绝,我朝无二人,可否请美人弹奏一曲,看与她相比如何?”阎王点头赞许,命小鬼即刻呈上古筝,搁于席桌之上。上官婉儿心中暗笑,知道这是张易之的小把戏,想欣赏她的琴声,故意出此主意。
上官婉儿也不推辞,手抚琴弦,纤指微动,顷刻之间琴声如潺潺清泉流淌而出。地府本阴森恐怖,没有阳光普照,更无鸟儿鸣啼,然而当古筝响起,似乎情景大变,一时间寒冷冬日变为春暖花开,天堂降临地狱,鬼魅成为佛仙。
张昌宗识得此曲正是流传民间已久的古曲“高山流水”:传说春秋时琴师俞伯牙在荒野之地弹奏古筝,樵夫钟子期倾听良久,竟领会出此曲意在阐明他“巍巍乎志在高山”与“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惊曰:善哉,子之心与吾同。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断弦,发誓终身不再操琴,因而后人称此曲为“高山流水”。上官婉儿此时弹奏这首名曲,有何意图?是信手弹来还是另有深意?——张昌宗边听边想,看看周围的人,都是一副陶醉神情,心里禁不止发笑。
张昌宗猜测并非没有道理,上官婉儿何等聪慧之人,她此举借琴抒意,确实希望向意中人传达爱意,表明心迹,假如张昌宗与她心有灵犀,自然可以领会;如果他不能读懂也不会引起其他人怀疑,特别阎王等鬼怪,更不可能明白她的意思。
为了点破这一层薄纸,曲终时上官婉儿特意把最后一个音符拉得很长,然后意味深长地瞟了张昌宗一眼,张昌宗立即领会她的心思,也还以深情眼神。这一切都被张易之看在眼里,他当然知道弟弟与上官婉儿的私情,作为兄长,不能成人之美,一直引为遗憾。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大家还沉浸在乐曲优美的意境中,阎王首先打破静寂,拍掌大笑,说道:“本王今日终于知道什么是神仙日子了!佛、仙、神、鬼,从来都是把鬼放在最后,本王虽然掌管阴曹地府,统辖天下鬼怪,却终究排在九流,入不得三教。美人说得好,神曲只应天上有,人间罕见,地府就更别说了!好在不能做神仙,有美人相伴亦满足啦!呵呵!”众鬼齐声附和,一片喧哗。
上官婉儿眼瞅着阎王兴致高昂,也陪着笑脸,对他说道:“大王,汝只知自寻乐趣,却不知小女心中凄苦,若无以释怀,怎能安心服侍大王?”阎王收敛笑容,正色问道:“此话怎讲?美人有何难处,尽管讲来,本王为汝做主!”“谢大王情谊!小女正值芳龄,豆蔻年华,哪知遇此劫难,英年早逝,难道大王不替小女惋惜?”上官婉儿继续说道。阎王频频点头,专注聆听。“既然大王怜惜,小女斗胆直言,望大王成全,放小女一条生路,返回阳间再活一回。待小女痛痛快快走一遭性命不保时,自会来到地府永远陪伴大王,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否则,即使大王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