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离开西安府,一路向南,没多久便到达凤翔府下辖岐山县境内。这岐山原本只是一小县城,因三国时诸葛亮六出岐山而闻名天下,但真正让岐山名满大西北的是那“岐山臊子面”,如同西安羊肉泡馍一样,一道名小吃带红一个地方。
要说臊子面并非岐山独有,西北乃至整个中原北部都很常见,就是往猪肉臊子里加入土豆、木耳、胡萝卜、鸡蛋等,做成汤料,待手擀面条煮熟后浇上,再撒些青葱、香菜、豆腐泡即可。说来简单,可全国各地的臊子面都比不上岐山做得好:一碗正宗的岐山臊子面应该“面白薄筋光,油汪酸辣香”,所谓面条细长,厚薄均匀,臊子鲜香,红油浮面,汤味酸辣,筋韧爽口,老幼皆宜。要求宽汤,即汤多面少,突出酸辣味;面条要热得烫嘴、油要多,才能体现此面特色。
按说西安城内也吃得到挂着岐山招牌的臊子面,但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吃真正的臊子面还得到岐山来,张易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因而一进岐山县城便直奔面馆而去。然而连走几家都没看见多少食客,不由心生纳闷:当地人莫非不喜欢吃这臊子面?吃厌了还是味道不行?问过路人才知道,原来只有周公庙和五丈原诸葛亮庙两处做得最地道,好吃嘴全跑那儿去了。
到了周公庙,张易之才发现这里真是个好去处:庙前有两株参天大树,绿荫匝地,几乎遮盖了整个庙门。炎炎夏日,人们可以在树荫下乘凉闲聊;寒冬腊月,人们也可以在它们庇护下烤火取暖。怪不得当地人要往树上挂满红布条,算是祈求佛祖保佑它们吧!
周公庙附近有一条小街,汇集了岐山县城所有名小吃,当然也包括著名的臊子面在内,大大小小不下十余家,店面不大,相同之处全悬挂着“正宗岐山臊子面”招牌。
张易之到周公庙时恰巧遇上当地赶庙会,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场面煞是热闹。比起陕北关中历来要富庶一些,因此尽管逢大灾之年,关中受影响甚微,从陕北逃难来得难民倒随处可见。这些难民面容枯槁衣衫褴褛,男人背着被褥,女人领着孩童,个个跟乞丐差不多。周公庙里已经住满难民,庙门外还有许多,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那些饭馆惟恐难民坏他们生意,看见有难民靠近便打骂,满街尽是骂声和哭喊声。
张易之越看越难受,受冻挨饿的日子他经历过,感同身受,完全可以体会得到这些难民背井离乡的难处。他随意找到一家面馆,吃完面后看到门口有卖烧饼,心生一念,买了几十个,站在街旁大声喊道:“陕北老乡们,有饿着肚子的来吃饼吧,快来啊!”话音刚落,大群难民蜂拥而至,手中烧饼瞬间被一抢而空。张易之又买了数十个,不到十分钟又被抢光。眼看有免费食物,一传十十传百,难民越来越多,把面馆围得水泄不通。面馆老板和伙计见势不妙,拎起棍棒对难民就是一通狠打,一时间哭爹喊娘乌烟瘴气。
张易之想出手阻止,可哪来得及?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松口气,转身离开面馆,打算去五丈原诸葛亮庙看看究竟。
走了不久,路边一处摊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仔细一瞧:原来是摆摊卖艺的,支起一架小戏台,以一幅白布作屏障,两个人在后面摆弄,现出人影。张易之听李富贵讲过,但从未亲眼见过,这便是皮影戏啊?他知道李富贵有两大爱好:秦腔与皮影,这皮影戏有别于秦腔,秦腔属于戏曲,说不上什么高雅艺术,也可登大雅之堂;但皮影戏纯粹是下里巴人的玩意儿,一般只能在街头巷尾或村镇乡间演出,有钱人大多不爱看。
秦腔既已掌握,那皮影是否亦可以学习呢?——张易之怀着浓厚兴趣也钻进人堆观看起来。这台戏讲得是三国刘备三顾茅庐礼请诸葛亮的故事,戏中刘备求贤若渴对诸葛亮仰慕已久,诸葛亮自持清高,故意避而不见,两人玩起“猫捉老鼠”游戏。张易之熟读三国,对此自然不陌生,书中之事全凭臆想,要变作现实除了戏曲便是这皮影,而皮影更富有想象力,表现形式更为夸张。
张易之越看越起劲,同其他人一起连声叫好。一台戏演完待人群散去后他才发现,白布下方有一个大盆,里面散落着十几个铜板,哦,是给演戏人的赏钱!张易之决定多给些,他伸手从行囊里掏出一锭纹银,约摸有一两重,随手放进盆里。恰在此时,自白布后走出一位老者,发须皆白,看见此景,连声道谢,又掉头喊道:“欢儿,快过来谢恩公!”“来啦!”随着应声,转出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子,长得伶俐可人,对张易之道个万福。张易之忙还礼,又与两人闲聊几句,得知他们父女姓邹,来自汉中,皮影戏乃家传绝技,已经有数百年历史。
由于关中离西安府较近,张易之担心那熊小姐发觉上当受骗后让其父找他报复,故寻思应该再走远些,最好走出陕西到巴蜀去,于是告别邹氏父女,继续上路南行。
还未走出岐山吃晚饭时,张易之发现自己钱袋掉了!此事非同小可,他身上已无分文,不要说住店,即使吃顿饱饭都难!什么时候掉的呢?左思右想,有两种可能:一是在面馆散发烧饼时不慎遗失,二是看皮影戏时被盗。无论哪种情况都一样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