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店老板早已备好纸笔,都是产自安徽的上等宣纸和砚墨,有上千年历史,在大明价比黄金,进入朝鲜半岛更为珍稀,可谓有价无市,达官显贵趋之若鹜。小小书画店根本买不起此等贵重物品,原本和硕公主一行随身携带之物,由此不难看出公主亦是有心之人。中土的宣纸和砚墨与日本、朝鲜等国有何区别?外行难以分辨,行内人一眼便可觉察真伪:中土宣纸又有“徽宣”之称,以出自安徽泾县的宣纸最为名贵,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洁白稠密、纹理纯净、搓折无损、润墨性强,其它地区生产的宣纸无可比拟,历代名家书画作品多以泾县宣纸为手稿,弥足珍贵;而砚台以广东端溪的端砚、安徽歙县的歙砚、甘肃南部的洮砚和河南洛阳的澄泥砚最有名,被称为“四大名砚”,其中尤以端砚和歙砚为佳,和硕公主此行携带的便是端砚,一块可以换取十辆黄金,说价值连城毫不为过。日本和朝鲜也有这两样物件,均源自大唐,但无论怎么改进工艺都不能与中土名产相提并论,也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张昌宗出身官宦世家,对文房四宝自然谙熟于胸,以前身在大唐宫廷之中皆信手拈来,不是什么稀奇事,如今竟然再次见到徽宣和端砚,犹如故人重逢,分外亲热,不由得脱口而出:“如此僻外之地也有宝物,难得啊!”和硕公主嗤然一笑,微启朱唇,搭讪道:“这里当然没有,我那儿多得很,张画师需要尽管开口。”张昌宗一怔,随即顺口答道:“好啊,那就先谢过了!”趁着研墨功夫,两名随从抖开一把大斗篷,足有十米见方,宛如一顶缩小版蒙古帐篷,和硕公主躬身钻入篷内,不大会儿出来时已经判若两人——一袭极具朝鲜民族特色的女性装束把她映衬得熠熠生辉,乍一看与其他高丽族年轻女人没有多少区分,然而高贵华丽气质有天壤之别。
找张昌宗作画的皇室贵族不胜枚举,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都没有独特之处,唯有这和硕公主,穿上高丽族服饰完全迥然不同,既有大草原驰骋千里的豪气,又有半岛南方水土滋养的婉约秀美,把张昌宗看得呆了!和硕公主侧身坐下,静静等待,一旁随从不耐烦发作道:“呆子,还不快画!惹恼公主小心项上人头!”张昌宗陡然一惊,忙收敛思绪,展开纸墨,准备作画。
刚提起画笔,和硕公主说道:“先不忙画,本公主有个小请求:能否把人像置放于草原之上,最好有骏马和野花相伴。”张昌宗又一怔,心想:方寸斗室哪去找骏马、野花?只能凭天马行空的想象,难度忒大了!半晌后鼓起勇气问道:“公主之令不敢不从,然小生并未去过大草原,即或画出骏马和野花也牛头不对马嘴,小生有个提议还望公主成全。”“画师请讲!”和硕公主和颜悦色答道。“烦请公主讲述草原景色,小生边听边画,可否?”张昌宗小心翼翼问道。和硕公主点点头,正襟危坐,轻言细语,把草原美景娓娓道来。
公主沉浸在回忆中,从童年开始,犹如挖掘一座宝藏,儿时各种趣事一件件都讲出来。一幅幅壮丽的草原风景在张昌宗眼前依次展开:一匹黑色小马驹刚诞生便送到和硕公主手中,与公主一同成长。当祂成为骏马时,公主骑上马背,马儿载着她在大草原肆意奔跑,马蹄声声,野花灿烂,蓝天下宛如水中浮萍。牧民赶着羊群,像一朵朵白云,公主策马冲过,如同平静的湖泊里扔入一块顽石,激起团团涟漪,张昌宗抓住这一瞬间,把和硕公主扬鞭策马回眸一笑画下来,画面壮美,给人以无限遐想。
画作完成了,然而整幅画全是水墨,无其它色彩,如何展示野花的绚丽呢?张昌宗思忖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抓起桌上裁纸刀在掌心用力划下,一股殷红鲜血汩汩而出,他立即拿起一支干净画笔蘸上,给野花一一点缀,那些花儿像有了生命,即刻变得鲜艳明亮。张昌宗趁公主和随从不注意,又迅速复制了一幅,只不过尺寸略小,悄悄把它藏于桌下夹层内。和硕公主对画作很满意,吩咐随从赏画资黄金五十两,随即离去,张昌宗松了口气,也返回画院,慌乱中忘记取出复制的画稿。
半月后张昌宗才想起此事,打算去取回遗留的画稿,没想到已经酿成大祸,而且因此刮起一股大唐画风,席卷整个汉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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