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庭澜一个利落翻身,整个人已是飞速跃上房顶,他脚下步子极轻,没有丝毫声响,穿纵在了层叠起伏的飞檐之上,终出了宰相府,轻轻落地,颀长硬朗的身影隐没于街尾。
……
新年,正月初十,风满楼。
天色已晚,阔而远的天际里暮霭沉沉,重重楼宇在暮云晚霞的暗色余晖下,好似深邃的剪影,整个上阳城好似都浸没在浓郁化不开的阴翳之下。
风满楼中,龙腾望着铜盆里跳跃的火焰。黛眉蹙成柳叶般的弧度,愣愣出神。
窗户紧闭,从外边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但见屋中,秋庭澜斜眉一挑,问向坐在一旁的秋若伊道:“若伊,那天晚上我明明瞧见你去送苹果了,当时你就站在门口,当真一个字都没听见么?”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秋若伊越说越小声,她只觉心沉沉地突突跳着,一下又一下,热辣辣的,耳中只回想着自己听到的那句话——非但要除去纳吉雅郡主,还要将整件事做得漂亮。
除去纳吉雅郡主!
她的心一时彷徨,一时苦楚。皇帝寿宴那晚本是天赐良机,若是皇帝将她许配给了龙腾,那她的心愿便达成了,可偏偏……也不知龙腾对纳吉雅郡主是何心意,她究竟要不要将自己听到的说出来?还是任由爷爷和姑NaiNai除去纳吉雅郡主,她则是坐收渔利。
秋庭澜疑道:“没理由啊,我瞧你站在门口有些时候,怎会什么都听不到。当时我在屋檐侧,离得太远了,所以才听不清楚。”
秋若伊突然立起身,眉宇间略过一抹坚定,“我真是半点都没听清,爷爷实在是太小心了。不过……”顿一顿,她补充道:“不过,我瞧见正厅中有一名穿着华丽之人。”
“那是姑姑。”秋庭澜没好气道:“我早就瞧见了。要知道姑姑出宫一趟并不容易,又是深夜,没有极其重要的事,眼下皇帝病重这个档口上,她断断不会冒险。”
闭一闭眸,秋庭澜似有些急,“所以我才担心,他们肯定在密谋着很重要的事。”
龙腾微微侧身,始终背对着他们,他用铜挑子拨了拨炉火,神色淡定道:“急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秋若伊,时候不早了,你先走。要仔细自己的行踪,若是被人发现便不好了。我与庭澜再说上几句。”
“嗯。”秋若伊本就如坐针毡,听得此话立即起身出门。
秋庭澜还不忘关照,“若伊,你比我容易接近爹爹。眼下非常时期,若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
“明白了。”秋若伊将肩头披风系好,匆匆离开。
转身,秋庭澜望着龙腾颀长的背影,开口道:“这几日宰相府中过于平静。越是平静,越是有问题。说实在的,我不在的那几天,皇帝怎么就将纳吉雅郡主许配给你了?”
火盆中,一块燃烧的木炭爆裂开来。“啪”的声音幽幽回荡在了空落的房间中。
龙腾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眼前的火光侵入心头,仿佛就要将他烧成灰烬,是天意么?还是缘分?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娶她,有多么想名正言顺地娶她。还有什么,能比皇帝亲口赐婚更为荣耀的么?是苍天听到了他心中最真挚的声音了么?还是,这不过是一场梦,亦或是一场更严峻的考验?
愣了半响,龙腾终于开口,“世事难料。我苦心两年,想将她安插回龙霄霆身边,这么好的局如今都破了。”
秋庭澜望着他的侧颜,突然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向后猛拽,直至对入他那双魅惑的凤眸中,“龙腾,你我是第一天相知么?你真以为你想做什么我一无所知么?不妨告诉你。你真以为我这次是去边疆处理军政事宜么?告诉你,我去了我们曾经一同前往的朝圣山,谜题从哪里结下,就得从哪里解开。”
龙腾一张俊颜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你知道了多少?”
“比你想象的要多!”秋庭澜松开了他,“我会帮你到底。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告诉她。她已经学会了坚强,没有什么风浪是过不去的。”
龙腾凝眉,“算了,这事让我自己处理。”
秋庭澜微恼,偏置一边,气道:“我怀疑,我爹要对纳吉雅郡主下手。可惜的是,如今纳吉雅郡主身边布满了妹妹的眼线,我们是寸步都不能接近她。更别说提醒她小心了。少筠,这该怎么办?”
龙腾猛然抬眼,“秋景华他敢?杀害使臣,可是会成为历史罪人!”
“还有选择么?总好过让你如虎添翼。既不能为其所用,不如除之而后快。这是爹爹一向谨遵的原则。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