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寂静,被这些交错的声音给碎裂了。
宰相府,昏黄的正厅中,雪白灵幡飞扑飘舞,香烛的气味沉寂寂地熏人。烛火再明也多了阴森之气。
霜兰儿率众道姑、道士端坐,他们早已做毕法事,正在原地坐着复命。
不多时,正厅中素白团福锦帘被掀起了半边,外头有宫女的声音跟着冷风一同灌入,“端贵妃到!”
所有道姑、道士起身候着。
秋端茗裹着一件厚实的雪狐大氅进来,银灰的狐毛尖端还有融化的雪珠,亮晶晶的一颗一颗,似水晶珠儿似的。可惜衬得她整个人脸色更加廖白。
霜兰儿冷眼从旁瞧着,看来这些日子,秋端茗在惶惶中受了不少惊吓,即便秋端茗她于深宫中厉染风霜三十载,此刻已然撑不住,整个人的精神游走于崩溃边缘。
霜兰儿悄悄侧过脸去,唇边划过一丝快意的笑容。
今夜,她要给予秋端茗最致命的一击。她忘不了,她的娘亲,一截断指是秋端茗送她的大礼,最后她的娘亲莫名死在秋端茗手中,还有她的妹妹,那样小,却被她们残忍地送去幽兰院,不能原谅!
跟在秋端茗身边的近侍宫女竹青一步上前,她环视一周,问道:“谁是主事的道长?”
霜兰儿出列,她弯着腰,面上极尽恭谦之色,故意扯开沙哑的声音道:“贫道主事。回贵妃娘娘,通宵三夜的法事已毕。下场法事需待明晨。”
宫女竹青望向说话之人,只见一袭青衫,襟口缝着白褂子,面色蜡黄,右脸颊一颗硕大的黑痣,实在入不得眼。想不到这样不堪的人竟是道长。
竹青面露鄙夷,瞥过脸去,轻轻“哼”了一声。
秋端茗无心留意这道长生的啥样,她摆摆手,面容疲惫焦瘁,道:“嗯,那你们都下去罢。本宫今夜留在这,陪若伊说说话。竹青留下陪我即可。”说罢,她已是走上前,撩开漫天垂下的白纱,径自入了堂内点上三炷香。
袅袅白烟升起,笼在秋端茗身周,像是朦胧幻境。
霜兰儿平静地望着秋端茗隐在纱幔后朦胧的背影,她一边从容指挥着道士们退出正厅,一边作势打量了下跟在秋端茗身边的宫女竹青。
片刻后,她恭敬问道:“贵妃娘娘,有一事贫道不知当讲不当讲。”
秋端茗并不回头,只淡淡问,“什么事,但说无妨。”
霜兰儿垂首立在一旁,她一手侧捧着玉如意,另一手则是执着拂尘,轻轻一扬,自秋端茗随身宫女竹青身上扫过。
竹青不明何意,她眉头紧蹙,面上鄙夷之色更浓,堪堪后退一步。
霜兰儿俯身,谄笑着问道:“宫里的这位姑姑,你可是五行主水生?我瞧你颧骨侧微青,印堂光亮有痕,去年家中怕是逢过变故罢。”
竹青一愣,去年她家中父母过世,为此她请了一月假期回乡,可这道姑如何能知道?难道说真有天命神断?人不可貌相?想着,她面上已是多了分恭敬,回道:“道姑说的不错。我确是五行主水生。去年家中也曾遭受变故,父母双双过世,不知道长有何指点。”
霜兰儿作势一捋拂尘,面向秋端茗,“贵妃娘娘,秋姑娘五行火生,又死于非命,魂魄不安,我等为她做了三夜通宵法事,方能为其定魂。眼下实在不宜让水生相克,同样逢变故命相属硬之人为其守灵。贫道担心,只怕……会触怒亡灵。”
竹青听罢,面色一变,忙道:“贵妃娘娘,五行之术奴婢确实不懂,奴婢绝无冒犯秋姑娘的意思。”
秋端茗摆摆手,声音亦是疲累不堪,“罢了,你回房休息去。本宫一个人守着便可。”
“那怎行?娘娘乃万金之躯。怎能一人独自守灵。”竹青一听便急了,她扑通一声跪下,“都怪奴婢不好,不懂规矩。连累了娘娘。”
霜兰儿此时提议道,“不如贫道留下守着娘娘,若何?”
竹青这才对霜兰儿另眼相看,她面露感激道:“如此,真是多谢道长了。可道长已然做了三晚法事,不知精力……”
“无妨。”霜兰儿低眉顺目,答道。
如此,竹青才依依退下。
硕大冷清的灵堂中,只余霜兰儿与秋端茗两人。
满眼望去,皆是白色。
门外是白色的雪,屋内则是白色的灵幡,白色的帐幔,白色的挽联,还有秋端茗略显苍白惶恐的面容。素净的白,惨淡的白,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种颜色。
霜兰儿取过一只蒲垫,她跪坐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