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实话,这种话放在以往,明临答夫说不定会认真思索一番,对方是不是准备好了兵变之类的东西。但现在,在战场上,他却比谁都清楚于畀留的心思,对方是真的被伤亡弄垮了心态,并且对自己有着巨大的不满和愤怒,这才会在阵前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于畀留,终究是桓那部的族长,是军中仅次于自己的大贵族,是哑哑可虑死后所有其他贵族共同支持的对象,是为了战争胜利不得不团结的人物。而明临阙门,一个侄子而已……
“将阙门和负责此事的其他军官全都押过来杀掉。”一念至此,明临答夫不再犹豫,直接就在马上言道,然后又下马拉住了于畀留的手。“但是左相,你也不要再耽搁了,今日没有衣服就没有衣服了,速速攻击吧!”
恢复了一丝清明的于畀留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小老头一眼,却是终于再度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来:“谨遵莫离支之命!”
高句丽军中的波澜到此为止,然而重新上马的明临答夫却在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有了一丝动摇……因为他陡然想起,之前两日,自己和对面的那个年轻汉人将军遥遥对峙,双方作为两军主将,虽然没有什么约定之说,但却心照不宣的一个从不下马一个从不离开高台,从头到尾双方都没有失了半分主帅的体面和风采。
可今日,自己却在对峙刚开始之后便被迫下了马,还是因为自己人的逼宫,这未免有些让人气馁和无奈。
………………
号角声吹起,战争重新进入往常的节奏!
高句丽人夺回坐原的决心很坚定,最起码高层和上层还是稳住了心态。于是,按照高句丽人的社会结构,在督战队的前方,大贵族们指挥着小贵族,小贵族们指挥着国人军官,国人军官们驱赶着国人士卒和奴隶们上前,再度重演起前了两日的情形。
然而……
“为什么拖拽不动敌军的栅栏?!”高句丽人的前军指挥于畀留惊恐万分。
“为什么会拖拽不动我们的栅栏?”汉军前线的指挥者徐荣也是颇为惊愕,但却不妨碍他督促士卒抓紧时间尽量杀伤敌军的畜力。
毕竟,不管是野战还是眼前的攻防战,不管是胜利后的追击还是万一营墙不保后的撤退,高句丽人的果下马都明显比普通高句丽人士兵更显得有威胁一些。
“昨夜我军在修补栅栏的时候,往培土上泼了很多水。”来自后面高台上的传令兵完美而又惊喜的解释了一切。“一夜封冻,栅栏已经与培土结成了硬块,将军还让我们告知诸位,这是娄贼曹的计策!”
“汉军往栅栏根上泼了水……”于畀留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去问问莫离支,如今该如何应对?”
“麻烦了!”明临答夫也是一脸苍白,但却迅速坚定了决心。“告诉于畀留,汉人只剩下一道栅栏而已,不要留手了,把所有牲畜都投入过去试一试……不行的话再说!”
“不行的话再说?!”于畀留当即反问对着传令兵反问。“去再问一遍莫离支,若是牲畜死光了又怎么办?我们要是没了能行走于山地上的骑兵,到时候万一需要撤退,我们拿什么应对汉人骑兵的追击?”
“告诉于畀留,打进营寨就不需要应付汉人骑兵的追击,打不进去的话……届时我们还有一座大营以作遮盖和断后!”明临答夫的回复非常干脆。“而如果真有撤退之时,我将亲自驻守大营断后!”
于畀留一声长叹,再无话语递出,却是大手一挥,敦促手下将坐骑集中起来使用,大量的果下马登时就被送上第一线,充当起了拖拽栅栏的主力。
对此,几乎能看清于畀留动作的汉军前线指挥徐荣,只是冷笑一声,便回头派出了传令兵,乃是要求公孙珣放弃轮换,立即往前线增兵固守,以求密集杀伤。
要求合情合理,公孙珣自无不可。
这是正式交战的第三日,双方都有些杀红眼的感觉,而即便是汉军有了出其不意的应对之测,也不免开始出现了远超前两日的死伤——高句丽人明显已经豁出去了,他们仗着自己人多,而汉军又要集中杀伤牲畜和民夫以保护栅栏,便开始主动欺身上前,对着营墙上方进行弓矢抛射。
营墙毕竟不是城墙,而箭矢这种武器自从被发明出来以后,向来就是人类古典时代最出色、最传统的杀伤武器,在攻防战中更是绝对的主角。所以不管是汉人还是高句丽人,在一个可能是被反复回收的箭头下面,其实都是一样脆弱的。
自上午到中午,公孙珣坐在白马旗下,眼看着从前线抬下的伤兵越来越多,也是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不知道到了午后的时候,加了水的栅栏会不会弄巧成拙,万一冬日的阳光能够让地表化冻的话,那栅栏反而会被轻易拔掉。
于是公孙珣对着身边的一个义从发出了一道命令。
“汉军援兵?!”最先得到消息的居然是于畀留,他留在两侧山丘上充当观察哨的零散果下马骑兵,可以清楚的交叉观测到对面汉军大营的大致情况。“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