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沉默了片刻,他虽然是司隶校尉,却根本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事关兵权的大事中来,尤其是天子身体如今越发不好,再加上本朝天子那可笑的寿数,他基本上可以断定天子没几天好日子了……而按照汉室传统,天子一死,外戚、士人、宦官又得杀做一团。
但是话还得说回来,张温毕竟职责在身,他受天子命来此传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直接回去,未免太可笑。
无论如何,话还得问清楚。
“敢问蓟侯。”张温思索片刻,然后尽量用一种比较平和的语气询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呢?天子之诏,不能无故而不奉的,可是身体有恙吗?”
听得此言,公孙珣不仅没有得到台阶后的放松感,反而陡然一肃,并旋即冷冷看向了对方。
话说,此时虽然是初冬时节,但天气却不是很冷,尤其是午后阳光直射,反而很是温暖怡人,而被对方近在迟只这么一瞪,张温却居然有些遍体生寒。
“卫将军。”几乎是出于自保本能,张温立即咬牙上前半步,试图低声交流。“我……”
“敢问司隶校尉,你出此言是何意?莫非是要仿效当日天使逼死我家君侯故友司马直一般,逼死我家君侯吗?”就在这时,随着公孙珣身后一名文士忽然作声呵斥,张温当即面无血色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君候刚才在账内祭奠是谁吗?!而且,你难道不知道,当日司马公死后,我家君侯曾立誓,此生绝不会交一文钱来与阉宦买官吗?”
张温只觉得自己满脑子嗡嗡作响,他这才想起来,司马直就是在这个地方自杀的,而且之所以自杀就是托病不受官却被天使逼迫……对方如此作态,他是真的无可奈何了。
然而,不等张温解释,那文士居然复又拔剑出来,直接相对质问:“你身为司隶校尉,擅有司隶重权,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所暗示,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家君侯今日说有恙,你便要直接抓人不成?!”
“怎么可能?!”张温不敢再让局势糟糕下去,当即出言否认,以求推脱。“我如何会做这种事情?!”
“你如何不会做这种事情?”那人继续扬声质问。“天下人皆知,你张温乃是以财货输西园而为三公的……向来奉迎北宫阉宦!天下汹汹至此,皆由阉宦所起,你一个南阳名门,就不怕被天下人嗤笑吗?”
张温随即惊吓失语!
毕竟,眼前这一幕乃是其人最担心、最害怕的一幕!
首先,张温也好,还有之前的崔烈也罢,其实都是个标准的士人,骨子里还是典型的经学世族名门,还是跟士人们一条心的。
但是,谁让他们遇到了一个奇葩天子呢?
而且谁让他们距离洛中公族这个位置就差一点点呢?
而面对着这一层阶级差距,面对着把持北宫要害的宦官们,有人如之前审配的故主陈球,选择了去图谋宦官,结果是身死且差点族灭;非只如此,还有之前的王允下狱、阳球惨死,无一不彰显宦官的强横……于是到了后来,如崔烈、张温这群人再来到这个门槛上,就选择了苟且,选择了适度的迎奉。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新一代的年轻士人迅速成长了起来,洛中的袁绍,幽州的公孙珣,还有经历了十几年党锢活下来的那些人,全都持刃横刀,喊打喊杀,俨然是要凭着武力与阉宦不两立。
这种事情,如张温这些人是不敢做的,但也不敢反对,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终究是在意外人评价的,是要脸的!
那一日,崔烈被公孙珣公开嘲讽,回去郁郁难耐,便又找自己儿子询问他在洛中的风评,结果他儿子崔钧早就因为父亲买官而在洛中年轻士人中丢尽了脸,于是直言嘲讽,引得崔烈动手去揍自己儿子,还被对方给逃了,算是没揍成,最后只能在家中掩面叹息。
张温也是如此……身为一个典型的老派士人,他也尤其怕丢脸,只不过他官位太高,大家平素里都给面子,所以也无人有机会嘲讽他。
但公孙珣呢?
但如今天子身体不好,眼看着这群年轻士人蠢蠢欲动呢?
一时间,身为天使,张温羞愤难耐,却又无法解释,反而只想匆匆逃离。
“几年不见,娄子伯倒是变得好一张利嘴。”徐荣一时感慨。
“明显是早有准备。”刘备淡淡言道。
“堂堂司隶校尉,持节来封官,却反而觉得羞耻吗?”张杨虽然有些政治素养,却终究是难以理解。
“那可是白得的光禄大夫!”吕布也是感慨无言。“想我等自黄巾后,几乎被弃置不用,数年寸步难行”
出乎意料,一直笑意明显的曹孟德此时却不禁渐渐肃然起来:“那可是奉迎阉宦的罪名,如何能担在身上?”
周围人纷纷沉默。
刚刚加冠的张辽完全听不懂这群人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和那边对峙的双方一样,都很厉害的样子。
但是,瞬息之后,公孙珣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