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那个时空中孔融向曹操迎奉靠拢不成,本身到底是一直都保持着汉臣的姿态,背后也有一个汉室大义所在,政治上是全然清白的……而相对应的,这个世界里,面对着孔融的试探性贴近,公孙珣却是在征伐中原前,为了稳定后方而主动接纳了其人!
换言之,孔文举此时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燕臣!
非只如此,此时满殿皆是燕臣,而非汉臣!
至于汉室,早就被公孙珣给送到江夏去了,黄河以北几乎没有任何汉室残余势力存在。所以,面对着公孙珣,这位孔子后人几乎没了任何道德大义可以倚仗。
便是此番其人如此跳脱,本质上也多是因为太常寺权责太轻,且在面对权责类似的礼部时,他本人也根本竞争不过水平更高的礼部尚书卫觊,所以才存了跳槽、揽权、密植党羽之心,继而成为了今日的众矢之的。
其次,在那个时空中,因为蔡邕早死,孔融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天下文章宗师,让他这个位置在传统士人眼里也是极有分量的,所以天然能得士心。而眼下呢?非止蔡伯喈活得好好的,便是经学方面的郑玄、数学方面的刘洪、士人清议方面的张俭也全都在邺下大学里厮混,而且还凭借着大学这个天然知识界载体稳固维持着自己的地位,哪里轮得到他孔文举上位?
更不要说,版印寺的存在,使得近年来文学发展极快,正当年的王象、年轻的王粲,都隐隐更有风头。
总而言之,哪怕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孔文举也真的不敢撕破脸!
而见到孔融连辩解的能力都丧失了,不远处早就料到有此一遭的中御史是仪,也就是孔融昔日私人幕属是子羽了,却是心中暗叹一声,然后忽然在一片喧哗站起身来,并扬声相对虎皮上的燕公:
“臣中御史是仪,有事欲与董冀州当面相询,请殿下恩准。”
“准。”公孙珣倒是干脆。“今日殿中本是公开议事,谁都可以说话……而卿为中御史,更有资格直接诘问案件、条陈等军政相关,无须专请。”
殿中立即安静了下来。
“谢殿下。”是子羽微微颔首,便也出列来到堂中,然后便直接拱手缓缓相询董昭。“董公……”
“是御史。”董昭恢复如常,面带笑意,彬彬有礼。
“下官冒昧了,董公适才所言的那些妄逆之辈,在下其实早有耳闻,想来邺下有心之人也都知道有这么一伙人和这么一回事。至于彼辈指摘朝政,煽动舆论,恐怕也是确实的,因为如我等御史台今日联名催奏靖安使戏公违制之事也明显受他们影响……”是仪不慌不忙,在身侧孔融期待的目光中从容言道。“而董公与冀州州中便是指这么一伙人为逆贼的,对否?”
燕国还没讲究到人手笏板的地步,于是董昭干脆束手而对,连连颔首。
“既如此,下官有这么几问……”是仪忽然严肃起来。“其一,既然董公已经明确视彼辈为逆贼,那敢问州中有何人证物证,能证明彼辈确系逆贼之属?其二,若有人证物证,那便要定罪、论罪,而此事乃冀州州中所发,敢问冀州州中又准备以何罪名定此案首尾?其三,彼辈常常聚会于铜雀台与邺城之间的酒楼茶肆之上,向来参与者众多,看热闹的也不少,便是朝中不少官员也多有流连,且今日聚、明日散,多少会有如孔太常这般被蒙骗的无辜之人,那敢问冀州州中又准备如何辨别指认罪犯,若有人只是看热闹,听故事呢?难道也要以逆贼论罪吗?”
“是御史果然如传闻般清正认真,还真就给问到关键了!”董昭一声嗤笑,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憨厚面庞。“证据当然是有的,但我们州中就是因为后续定罪事宜不能决,方才准备在此次朝会上公开请殿下与诸位相国,还有我燕国文武一并评断。”
“请示证据。”是子羽沉默片刻,依旧紧追不舍。
董昭轻笑一声,竟然从怀中取出了数封信函,就在殿中当众交给了对方:“这些信函便是物证中最为精彩之处……”
是仪接过信函,刚要查看,那边董昭便复又从其手中随意夺回一封,然后高举于手,环示殿中,并直接解释了起来:
“诸君请看,这封信乃是营州平原郡的祢衡所书,其人去年因在大学中咆哮考场、撕毁考卷被驱除出场,一年不得入学……想来诸位或许都有所耳闻吧?”
不少燕国大臣纷纷颔首,便是上首的公孙珣也来了兴致。
“而此信中,其人公开言道,科举乃乱政,燕公行此策是自寻死路,并称首相贾公是卖亲求荣之辈;左相审公乃负恩背义之人;右相娄公为门下豚犬之流!”董昭拆开信封戏谑言道。“在下自二十岁为郎官入洛阳,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封尚未来得及送出的私信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而此言一出,除了几位相国端坐不动外,几乎满殿哗然,是子羽也是茫然失态,因为他离得太近,很轻易便能看到那封信是写给谁的……至于一旁孔融,更是差点晕厥。
这还没完,董公仁从容打开信封后,却又继续选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