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盈闻声愣了愣,她探寻地看向百里无伤,百里无伤却只是随意笑笑,颇有点缱绻之意。
过了一会,待惨叫声歇下后,外面也渐渐平静了,百里无伤道了声,“出去吧。”示意安盈戴上斗笠,手掀开车帘,施施然地走下车去。
安盈也跟了出去。
待下车一看,却是满目的尸体,刚才还围剿他们的那些江湖门派,已经死伤殆尽,即便有几个没有断气的,也变身为刺猬,在地上低低地哀号。
乔娜娜和另外两名面色阴沉地护卫此时正挡在百里无伤身前,而在他们正前方,一对精兵铁骑正策马而立。
胯下的都是好马,毛皮油亮,气息粗重,而马背上的人,亦坚定如一柄柄黑色标枪,他们的背上都挂着寻常人根本拉不开的铁胎弓——刚才那些呼啸声,也是他们所发了。
不过,这样整肃的军容,还是无法夺去当中那位将领的风采。
安盈很少看到,穿甲胄也能穿得如此好看的人。留国的甲胄粗大累赘,旁人穿着,或者偏小,甚为滑稽。或者太大,会觉得本人过于单薄。可是在那人身上,却出奇的服帖合适,他身量高大,每个关节都蕴满力量,但并不显壮实。发束于顶,乌眉大眼,目光明亮夺人,轮廓清晰而俊挺,让人单单只是看着他,心中便有股豪气油然而生。
不过,最扎眼的还是他肩上的红色披风,长长的、猩红色的锦袍,如血一样飘扬在身后,宛如大漠初升的旭日,几可灼目。
“难不成三殿下在附近?”百里无伤淡淡笑问,“怎么连他的亲卫军也来了?”
“三殿下就在前方的镇子里,听闻门主亲来,他特派属下来迎接门主。”那红披风男子抱拳一诺,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
百里无伤‘哦’了一声,懒懒地拂了拂头发,望着满地的狼籍道,“至于这些人……还是烦方将军处理了吧。方卫营的箭,实在太容易辨认了。”
如果别人看见了这些箭伤,用脚趾头都能杜撰出一堆他与三殿下的渊源。
麻烦啊麻烦。
红披风——方将军闻言,虎目微敛,脸上划过一缕意义莫名的暗影,随即朗声应道,“门主无需担忧。”
百里无伤还是懒懒的笑,一脸闲散,“这么点事情,还劳烦方卫营亲自出手,真是荣幸啊,待会见了三殿下,我得好好为方将军表功了。”话虽说得客气,两人间的气氛却陡然尖锐了。安盈虽然没看懂所以然来,却也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
——方将军这样做,是想故意暴露百里无伤与三殿下的关系了。
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她正一头雾水,百里无伤已经转身,信手将安盈一拽,“发什么呆呢,该不会看见盖世英雄就走不动路了吧?”
安盈顿滑黑线,也懒得辩白,头微微一低,便随百里无伤朝车里走去,只是,在追上他的时候,安盈看见了百里无伤唇边那抹冷冷的笑,凉透骨髓。
马车驶入前面的小镇时,已是第三天入夜。
因为太子大婚的原因,京城周围的防卫甚严,三殿下原已封到北方为王,因北方为古都梁的旧址,故称为梁王。
梁王此次来京,是为了参加太子,也就是他大哥的婚礼,婚礼定于后日,在典礼正式举行之前,各地藩王都不得入京,而是与随从侯在京城外的营地或者城镇里。梁王驻扎的城镇是一个小小的港口,名曰长津。
百里无伤他们行到了长津大街的一座府邸前,便停下了马车。处理完后事又追了上来的方将军策马驻在了旁边,随行的方卫营也同时勒绳。当真是行如风,动如松,这么整齐划一的控马技术,在骑兵中也算少见。
“三殿下已恭候门主多时了,请。”他翻身落马,扬手做了一个手势,众人都下马林立,然后,有人将马匹牵到了后院。
方将军则领着百里无伤一行,肃穆地往里走去。
宅子里却是空空荡荡,不仅没见到侍卫,连婢女都没见到一个:这个地方显然已经闲置许久,楼宇寂寥,摆设极少,花木苗圃虽然临时被修剪得很整齐,但还是透着荒凉的气息。
到了第二重门的时候,方将军便不再入前了,乔娜娜他们也守到了月形门外,只有百里无伤与安盈一起走了进去。
薄纱翻浮,安盈终于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三殿下、十四岁便被“赶出”京城的梁王了。
彼时,月亮初升,摇曳的杏花枝下,两人对坐而弈。
面对着安盈的人,一身简单的丝袍倚着杏花树,正低头浅思。
在看见他的时候,安盈顿时有了一个疑问:
那么凛冽的英气与邪气,怎么能那么完美得糅合在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