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县主,入内廷。
闻讯,她如遭雷击,呆怔许久,终于在天阙来使赐下朱卷的一刻,两眼发黑,倒了下去。
终于懂得,愈是寸土不让的战争,愈似波澜不惊。
醒来时,第一眼瞧见是静姝。
静姝哭红了眼,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婉仪坐在榻边,不远不近,表情淡而不明。
墨鸾努力坐起身来,翻身想下地去,却浑身无力,脚尖才触着地面,人已跌倒下去。
“小娘子别起了!”静姝慌忙扶住她,拼命将她按回榻上。
她不依,咬牙站起身来。
但她却听婉仪道:“阿妹快歇着罢,一家子,不必拘礼。”
她闻之一寒,僵了许久,忽然道:“殿下,若我……我不愿入宫去——”
婉仪道:“阿妹说什么傻话,荣封县主,奉诏入宫,这是皇祖母的恩典,也是家里的荣耀,可是好事啊。”
闻言,她猛抬起双眼,盯着面前的女子,许久,跌坐榻边。“哥哥呢?”她问。
“阿妹身子不好,多歇息才是。”婉仪应道。
她不再看婉仪,只是固执地盯着屋角花架,又问了一声:“哥哥呢?”
婉仪神色一窒,静默,忽然起身拂袖而去。
只在那一刹那,她的泪终于淌了下来。她躲进幔帐堆积中,将脸埋在膝头。
许久,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角落里抱出来。
她抬头,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她问他:“我非去不可么?”
“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带你走。”白弈轻轻拭去她泪痕。
墨鸾一喜,几欲惊呼。但很快的,她的欢喜冷却下来。她看见了,他眼底深深的为难。
她从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从来都是那样独当一面,无所不能。
呵,是啊,他怎么能丢下一切带她走。她怎能让他这么做。
她惨然,却勾起唇角,抹了抹脸颊。“哥哥,你听过那个关于凤鸣湖的传说么。”她问。
白弈微怔。
墨鸾道:“我听说,凤鸣湖的源头是潜山里的龙吟潭,相传,龙吟潭中卧着一条骊龙,是从天上被罚下来的,只因他对西王母坐下的金翅凤凰生了情孽。上界天宫容不下这般的离经叛道,摘去了他颔下骊珠,剜鳞抽筋,罚他在这九渊寒潭中思过。
“但这骊龙却情深不悔,日日夜夜呼唤着所爱,龙吟不绝。人们敬之畏之,便将那潭名作龙吟潭。而那一汪清波粼粼的凤鸣湖,是凤凰为骊龙落下的眼泪。
“可你知道凤凰为什么哭么?”她说时眸色缥缈,仿佛遥遥盯着什么不可触摸的东西,忽然却敛了回来,抬眼望着他,“凤凰之所以落泪成湖,不是因为生离死别,而是因为她不忍心,眼看着千龙一骊的他失了骊珠,生生地被剜了神龙筋骨,囚在一方狭小渊潭,再也不能遨游九霄。”她的眸子乌黑如墨,澄清而又深邃,“我答应过,我相信你的。”说着,她小心伸出手去,轻扣住他五指。
一瞬,白弈只觉心乱,锐痛,由不得紧紧握住她,却只能望着她,相顾无言。
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毫无疑问,是婉仪。他知道。但他绝没想过事情竟会在他手掌心中脱轨。
他本一腔怒火升腾,想去寻叶先生,问个清楚明白,这样大的事情,为何全瞒着他。
但才走到半路,他停下了。
再没有别人能够瞒他,除了父亲。
他愣了半晌,苦涩自哂。
有人玩火,有人添柴,有人冷眼旁观暗自嗤笑。
他必须送阿鸾入宫。太后懿旨,是试探,也是考验。此时的他,还并没有犯险冒进的资本。
他没得选择。
他缓步走回屋去,一眼便看见婉仪。
婉仪正对镜梳妆,绵长黑发披散,青丝如绸。“你回来了。”她从镜中看见他,回身向他微笑,全然如同什么也没发生模样。
那是他从帝都皇室迎回的妻。
他亦轻笑,便如同每日习以为常的伪装。他道:“婉仪,别做多余的事。”
婉仪神色一紧。
他却笑道:“你已经很美了,不需要这些钗环水粉。”
“是么。”婉仪轻颤。她执起妆台上一根玉簪,眸色执拗而锋利。“我听太子哥哥说,你找他要了那支月宛琉璃簪,本来还以为你会送给我呢。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