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廉的双眸缓缓睁开,一瞬间,仿佛又精光湛湛,霎是双眸如电般炫目,一如那个往常在朝廷之上言谈大度、取之有道的太傅。
众人便知,这是他回光返照之势。
风之廉嘴唇蠕动了几下,视线缓缓转移,定在望向他正满脸掩不住泪痕的林戈娴身上。
他未言半语,只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想要握住林戈娴的手,却是半天力气都使不出来,林戈娴主动反握住他的手,勉强笑道:“老爷莫不是睡糊涂了不成,妾身在这里,如何碰不到?”
风之廉手的力度紧了紧,片刻后,他压着嗓子,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责……责暄呢?”
风责暄也已然红了眼眶,闻言快速起身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哽咽道:“父亲,儿子在这里,您有什么话便说吧,儿子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听着。”
“家、家……”风之廉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他猛地一拉林戈娴的手,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由你来……掌家!”
风责暄连忙应声:“是,儿子知晓了!”
掌家人的人选已经定了,大房这边是面上依旧悲戚着,丝毫没有自己这边获胜了的欣喜之情,二房那厢却是忍不住的表情难看起来,甚至有的孙庶子已经不安分起来。
虽然一直都对这最后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到了大房掌家的那一刻,二房心里还是十分的不痛快。
尤其是二房的夫人,平日里就恨不得和大房远远地分开不见才好,这下可不得她的心了,以后不仅是日日都得见,他们的吃穿用度、月例银两,可统统都得经由大房的手来操办。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的搞错了关系,那他们二房……
话音才落下,风之廉这才放下了心头的大事,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霎时软瘫在床上,眼皮都已经有些睁不开。
他却强打着最后的精神,出声唤道:“音儿……音儿可在?”
风渺音闻言,猛地一愣,继而快步起身,挪着步子跪倒在床前,她近距离的见了风之廉的状况,不免的有些鼻子泛酸,眼眶也有些发热。
“祖父,音儿在这呢。”
她没想到,祖父临终之前唤的人中,除了父亲之外,竟然还有自己的名字。
所以也怪不上一世祖母在她归家之后那般冷言相待,一直都在心中暗自责备她当年的缺席。
一切皆是因果而言罢了。
林戈娴垂着泪,握着风之廉已经没有力气的手碰到风渺音的面前,他有感应似的动了动手指,浑浊的眸子抬了抬,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愧疚。
“你这……孩子,吃了不少、不少苦……”
风渺音一听这话,眼泪就有些止不住了,她朝着风之廉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是她心里由衷的感激。“如若没有祖父庇佑,音儿怕是难能得以今日的位置,音儿能在祖父膝下得以恩惠,心中感激不尽,便是吃点苦也无妨。”
风之廉似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嘴唇缓缓的嗫喏着,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却浅浅的拍了一下风渺音的手背。
下一秒钟,他再没了动作。
底下众人的哭声顿时炸响,风渺音也已经泪流满面。
太傅府风之廉,殁了。
一连几日的阴雨天气连绵不断,即便是雨势歇止,也未曾雨过天晴露出半分的明媚,一如所有的悲戚都尽数随着这化不开的阴霾被全然带来。
太傅府上下,被一片化不开的阴霾笼罩。
前院一时间悲痛哭声不歇,下人也换上了粗布的白孝服,早先备好的棺材与寿衣都从外间拿了出来,下人给已经没了声息的风之廉换上衣衫。
林戈娴已经哭红了眼睛,却始终保持着自己当家主母的礼仪,倔强的挺直着背,肩膀却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半个时辰的功夫上下,太傅府已然是一片洁白装点,门口的牌匾上也一早被换上了丧礼用的扎花。
百姓们一瞧那阵势,便是知道太傅府中德高望重的那人走了,无一不是心中悲戚的紧。
风之廉这一生为人清廉,不枉他名字中一个“廉”字。在百姓中颇为受爱戴。
风之廉病逝的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宫里面就下了批文,是由宫里的公公亲自送来了当今圣上亲笔所书的吊唁文,太傅府上下自是无上感激。
风渺音归家左不过三日,丧礼便已然开始了。
应安言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半蹲在书房边上的小院子里,他走近了才发现,她在整理地上已经略有些枯萎的香子兰。
她已经在衣裙的外面罩上了一层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