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管是哪个朝代官道上的行人都很少,官道非官不能通行,冬日的寒风卷着雪花,袁凌鳯很喜欢关中的冬天,那种凛冽中带着一丝希望的温柔,一场丰雪兆丰年。
看着衣服上的雪花,四周一片片雪花飘落,袁凌鳯伸手接住一片,用手捧着雪花,看着雪花一点点融化,再一点点的从手心消逝。
袁凌鳯一动不动地看着手心。脑海里不断的闪过上一世的画面,但是人类众多不能做到的事中有一件,就是忘记。
在袁凌鳯的不多的甜蜜记忆里,冬日的校园里有一个名字很美的姑娘,总是牵着他的右手,那时候两个人牵手走在雪上,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很像一副画。
美人如玉,一颦一笑早已刻在记忆中,只是物是人非,徒呼奈何,就好像手心雪花一样,雪花很美,真的很美,但捧在手心,转瞬就融化,然后随着体温的降低,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只有手心的温度告诉自己,原来自己曾经拥有过一片很美的雪花。
安静下来的袁凌鳯很孤独,即使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三年多了,即使身边有了很多的人,即使家族的每一个人都出于真的关心他。
但是他依旧很孤独,其实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很普通的人,希望有个姑娘可以陪着自己走完人生短短几十年,希望家人平安健康。
从小就是一个乖宝宝,从他懂事的时候,就没有过乱闹,当别的孩子哭闹着要糖,要玩具的时候,他帮奶奶捡柴,北崖西边的土崖上生长着矮矮的酸枣树,树上星星点点的花生米般大小的酸枣就是他的糖。
第一件属于他的玩具是一个被曾祖母捡起来洗干净的口服液蓝色小瓶,曾祖母总是会用小瓶吹出节奏美妙的哨音,虽然他始终学不会,但他很开心。
在他童年的回忆里,父母总是很少出现,只有每一年特殊的节日,才会见到,他知道父母要努力工作赚钱养家,所以他哪怕问奶奶,父母什么时候回家都没有过。
姐姐总是会将糖咬成两块,大的那块放到他嘴里,街上的黑狗喜欢追着姐姐,姐姐很怕那只黑狗,黑狗不咬人,只是喜欢吓唬姐姐。
六岁的时候,姐姐被黑狗咬到腿,“咬了就咬了,又没有咬出血。”至今这句话还是刻在袁凌鳯的心里。
善良不是容许欺凌的借口。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个下着雪的冬日,袁凌鳯找到一块骨头,藏在柴禾堆中,凌晨四五点,偷偷溜出家门,将骨头拿出来放到口袋里,手中拿着爷爷给他做的小柴刀。
走到那只黑狗的家,用着骨头引诱着黑狗出来,到了街上,把骨头丢给黑狗,黑狗两只眼睛泛着绿光,像是幽灵,谁也不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来的勇气。
第二天清晨,骑着三轮车早起卖镜糕的中年男人,发现了一人一狗,黑狗摆在街道中央,旁边是六岁的袁凌鳯,那一夜雪很大,黑狗死掉了,袁凌鳯差点死掉。
“永远都要善良”这是父亲教给他的。
“别着凉,多穿点”这是母亲一直挂在嘴边的。
“一定要有门饿不死的手艺”这是爷爷告诉他的。
“奶奶教你做饭,会做饭了就不会饿着自己”这是奶奶告诉他的。
“糖,弟弟吃”这是姐姐告诉他的。
他记得曾祖母总是喜欢将自己搂在怀里,他总是喜欢搬弄曾祖母那双裹着白色粗布的小脚,跟他的脚一样大。
当他的脚大过曾祖母的脚时,曾祖母去世了,他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犹记得自己想哭出来却哭不出来,眼泪停不下来,直到昏了过去。
大年三十,正月初四,每年这两天晚上,他都不会和伙伴们出去玩,而是坐在三楼阳台,看着村南,这样可以看到曾祖母。
大年三十,八十九岁的曾祖母离世,正月初四,是曾祖母的生日。
有时候,不管外界多么热闹,但总有那么一个瞬间,你会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你一个人了。
孤独的滋味很让人迷醉。
他并不是一个花言巧语的人,还记得那天那个女孩给他打电话时,听到了一句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着挂掉的电话,他如往常一般温柔的说道:“再见”。
他告诉她,家里没有多少钱,他一直很努力,什么都会有的,乐观点。
她好像误会什么了。
家里没有多少钱,但从来不缺钱花,一部用两年才换,只是不想乱花钱,他每天独自看书到深夜,只是她不知道,什么都会有的,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准备好了。
人的缘分往往就是这么神奇,不是吗?
袁凌鳯这时候看着车窗外,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前面鲜衣怒马的锦衣卫,后面忠心耿耿的岭卫,好像都是一场梦,但这场梦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有更大的责任需要承担,爷爷的公道,父母的血仇,关中袁氏的荣光,都压在他身上,族人,小禾,都需要他站起来保护。
额头上的冰冷让他很快从回忆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