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治平元年,大夏拱化二年,春末,深夜,西夏国相嵬名浪遇府邸,曹毅静静伏在正殿南面戗脊的阴影里。√
正殿坐西朝东,是汉人歇山顶式建筑,南北两面两条垂脊间的山墙侧透空,从屋顶上往下透过梁柱间的缝隙可以约略看到殿内的情况,听到里面喧闹的声音。
已经是第四天了,今天的国相府煞是热闹,从刚才院子里管事的通传中可以知道,西夏中书、枢密的几位大名鼎鼎的重臣以及擒生军、部分监军司的几位统军、监军悉数到场,估计会有大事相商。
想到这里,曹毅心里非常兴奋,几天的潜行枯等,终于要有回报了。
曹毅最早潜进来的时候,已选好了三条退路,其中两条路已在前天和昨天夜里分别尝试探查过,而第三条路,曹毅并不准备轻易尝试,那是他在最最危急关头,留给自己保命的后路。七年前从大宋皇城司领受任务,潜入兴庆府城的那天起,谨慎再谨慎,多留一条后路给自己,这条雷打不动的原则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了它的有效他一次次在命悬一线的危难时刻与死神擦肩而过。
天阴沉沉的,对于潜行夜探而言,是个极好的天气,唯一让曹毅感到有些不舒服的事情,或者说纯粹是出于一种职业的本能,是正殿西北方向的那幢高楼,那座整个府内最高的一幢楼,没有一丝的灯火和人气,黑黝黝的静静地立在那里,与府内其余各处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诡异,就好象一个体量巨大的噬人怪兽,在暗夜里阴冷凶残地逼视着眼前的一切,随时都会扑将上来曹毅背心没来由的一阵发紧。
最关键的是它的高度和角度,曹毅前两天探查过的两条退路,半数的行程全在那幢高楼的视野之中。前两天的两次探查,曹毅一小半的心思是在熟悉地形和探查退路的安全,算计各种情况下的应变,而大半的心思却是试探高楼的虚实。结果显而易见,大半的心思全都扑了空,高楼的方向一直没有半点反应和变化,安静异常。
前几晚有好几次,曹毅都想索性潜过去一探究竟,然而每一次都拼命按捺下内心躁动的念头,因为他心里无比的清楚,他们这一行,犯不得半点错误,因为敌人不会仁慈的给你第二次机会。一个哪怕是细小的疏漏、冲动、失误,都有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不到万不得已山穷水尽,不得行险。刺探情报,更的是要能把刺探到的情报安全送出去,否则,一切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虚劳。而要把情报安全送出去的首要前提,就是刺探情报的人可以在情况下有命脱困,能够把情报顺利传递到下一级手里。
深入敌境,刺探监察,网罗情报,埋伏暗杀,转眼已经七个年头了!七年时间下来,当初前后潜入的二十一个兄弟如今只剩下寥寥七人,死去的好几个兄弟甚至连个全尸都没落下。可以这样说,从大家手上传递到朝廷和军前的每一份消息和情报,背后都是弟兄们的热血和拳拳报国之心。仁宗朝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次大败,葬送了多少大宋好儿郎,这是大宋的耻辱,更是每一名大宋军人的耻辱。二十多年过去了,那刀剑的碰撞,争鸣的鼓角,血腥的厮杀、绝望的呐喊,悲壮的场景仿佛依然还在风中流转,不甘的魂魄至今依稀还在城头嘶吼,纠缠撕扯着每一个还有良知的人的心他们不敢懈怠,不能忘却他们憋着一口气要洗刷这一切的耻辱!
是的,耻辱,辽夏这些番邦异族加诸到我泱泱华夏身上的耻辱,欠下的一笔笔血债,我们总有一天一定加倍奉还!想到这,曹毅暗暗咬了咬牙,蒙了面的脸上看不见表情,只有一双漏在外面的眼睛在暗夜里闪过一道灼人的光彩。
这时殿内的笑闹声忽然停了下来,服侍的仆人从殿内出来向院外退去。紧跟着一个指挥使来到正殿阶前,随着一声声命令的下达,院内的侍卫围着大殿迅速排成一个“口”字形,然后全部转身,面朝院墙,同时朝四面散开,退出大殿三十步外站定,手持兵器,严阵以待。指挥使留了四个侍卫守在正殿阶下,自己带着十名侍卫围着正殿来回巡视。
“清场了”,曹毅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慢慢翻转身子,脸斜冲外,耳朵和后脑尽量靠近山墙,腰背微弓,左腿蜷缩起来,左肘微微支着瓦面,右腿微蜷,右手轻放在插在腰侧的短刀旁边,这样做,既可以方便偷听殿内的谈话,又方便眼睛监视周遭动静,并且全身也做好了随时奋起一搏的准备。
“各位大人,深夜请大家来,主要是布置一下六、七月份出兵宋朝的事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刚在殿中响起就被一个稍有些沙哑的声音急切打断。
“国相大人,陛下还是准备亲征吗?”
“唉,是啊,我劝阻不住。几位王爷、梁相、景大人、漫咩大将军还有中书、枢密也都苦劝不住,就连梁后也没办法。算了,不说这些了,先谈出兵的事。这次出兵,准备调集军马十万,卓罗和南军和保泰军为西路,马步军四万五千人,静塞军和西平军为东路,马步军四万五千人。西路进攻宋秦凤路,东路进攻泾原路。陛下和我的中军一万人,或居中策应,或直接指挥东西一路的作战。
黑山威福军司到时多派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