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兴庆府西夏皇城司仁多零丁值房。
宽大的公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厚厚的卷宗和公文,左侧案角一个青釉烛台上燃着一支白蜡,烛台旁摊放着一张地图,公案右侧放着一个黑漆木托盘,托盘上是一个白瓷茶壶和白瓷茶盏。
仁多零丁扶案仔细看着一份呈文,良久将呈文放下,拿过左侧的地图,摊平放在公案正中,又起身将案角的烛台移近,眼睛盯着地图上熟悉的州府、村镇、山川、隘口,紧锁着眉头,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右手食指下意识地在公案上轻轻敲击着,有节奏的嘣嘣的声音在静静的房间里轻轻地回荡着,单调低沉。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轻轻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略顿了顿,将茶盏中的凉茶一口饮尽,轻轻放下茶盏,说道:“进来。”
一个年轻的文吏轻轻推开房门,迈步来到屋内,弯腰行礼,说道:“大人,讹罗承旨求见。”
“让他进来。”
“是。”文吏又行了一礼,转身退到屋外。
稍停,一个头戴黑漆冠,身穿绯色的窄袖交领袍服,扎着黑色束带的二十七八岁的年轻武官迈步来到屋内,躬身行礼。
年轻人中等个头,身体匀称,眉毛细长而舒扬,颜色略淡,眼神淡然,面色平静,留着短须,看上去清爽干净,虽是武官打扮,却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最奇怪的是,在这个人身上,这股子书卷气却和那身武官装扮毫无违和感,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这个年轻人正是西夏皇城司四位承旨之一的讹罗好德。
仁多零丁起身绕过公案,一指旁边的桌椅说道:“好德,来,坐。”
说罢,在桌边上首的圈椅上坐下,讹罗好德静待仁多零丁坐好后,才在桌边下首处坐下。刚才那个年轻文吏很快送来茶水,又端来一盘乳酥,一盘面制点心,一盘肉干,然后退至屋外,回身将屋门轻轻带上。
仁多零丁拿起一块点心,笑着对讹罗好德说道:“我今天晚饭吃得少,到现在还真有点饿了。这是我家厨子做的点心,味道很好,好德,你也尝尝,不要客气。”
“好,那我也沾沾大人的光。”
吃了两块点心,仁多零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挪了挪身子,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将后背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讹罗好德问道:“好德,你今晚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今天的呈文大人看过了吗?”
“看过了,你有什么想法?”
“综合昨天、今天各条线的回报,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前晚从国相府逃出的两个人,确实是躲进了承天寺前院佛塔,而且今晨扮作僧人已从光化门逃出城去。国相府与之交手的侍卫和王老将军的口供,光化门今早值守的宿卫军和我们安插的人手的口供,承天寺佛塔内现场勘察的情况,已了足够的证据证实了这一点。
这两个人是两个汉人,画影图形今早已用军鸽和快马明发各处。
其次这两个汉人出城后骑马向兴庆府东南怀州方向行进,路上伏杀了我们安插在光化门宿卫军中的两个一路秘密跟踪他们密探,并且从相隔现场不远的村庄富户家中窃取了衣物、银两、食物、兵器等物,后又在接近怀州的两个集镇附近购买过食物和水。我们今早派出沿路追踪的人到达怀州后,渡过黄河,分为三路,沿盐夏道、灵环道、灵原道追踪,一路上调集各方力量,多方,却一直再未发现敌踪。
各军司、各城池各关隘俱已告知,到目前为止,尚无回讯。
我今夜来大人这里想跟大人说的是,我觉得我们是否猜测错了对方逃脱的方向。”
“哦?何以见得呢?”
“从对方潜入国相府,遇变之后杀出重围,在满城搜捕的紧急关头,冷静避入承天寺佛塔,在大家都以为他可能要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蛰伏一段的时候,却当机立断,化装成僧侣大摇大摆混出城去,逃亡途中还能冷静地伏杀追踪的密探,凡此种种,可以推断出对手极其熟悉兴庆府城和周边情况,潜伏时间应该不短,而且思虑周密,眼光独到,胆大心细,极善推演。
我今天专门到两个密探被杀的现场去看过,也详细检查过尸体和马匹,随后仔细推演模拟过伏杀的全过程,对方选择地点之巧妙,伏杀手段之高超,环环相扣人叹为观止。武艺高强自不用说,关键是心思巧妙,机变如神,着实让人佩服,而且一些细节越是琢磨越有味道,叫人忍不住想击节叫好。”
仁多零丁左手轻抚着颌下的胡须,微微点点头,笑着说道:“你所言不虚。听得出来,你倒是对这两个人挺推崇的。不过话说回来,能让你这么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心生佩服的时候,这么多年了,我几乎都没有遇见过,倒是挺稀罕的,啊,哈哈哈……”
“大人,这你可说错了,我一向是很谦虚的,当然,是对有真本事的人,这两个人确实是有这个本钱,哦,当然,大人您更有这个本钱。”
“你小子,看着斯斯文文一本正经的,其实,最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