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提不上来栽倒,脸埋在深雪里,口里语无伦次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无意识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唯一一次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染染……”
在某个极为遥远的地方,北辰染因为“夜生”的毒香早已陷入深度昏迷。
梦中,他看到她手执纨扇在悬崖边起舞,落在她肩头的银线梅雪,就像舞动的蝴蝶。
那样的美,让他痴迷一生,他终于问出那句话,唯一一次问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问过。
“小雪,你爱我吗?”
“其实,我心里一直爱着你。”她嫣然一笑,答得不假思索。
风吹乱她的发丝,银白的发忽然如藤蔓般盘根错节地生长出来,眨眼间她已经浑身是血,微笑着纵身一跃,跳入万丈深渊。
他扑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小雪,为什么爱我还要离开我?”
“染染,放手吧,这是我们的命。”
“既然你爱我,为什么不能与我在一起?我不放手!就算和天和争,我也要将你抢回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唤着他的名字,那么凄楚,那么无助,一声又一声:“染染……染染……”
北辰染从榻上翻起,已是泪流满面:“小雪!”
“小雪,小雪!”他四下里寻着她的身影,客栈的屋内,黑暗中高的是柜,矮的是桌,除了他,空无一人。
涔涔的冷汗已经濡湿了衣裳,手心和心头一片微凉,他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飞奔而出。
小雪,小雪一定出事了!
他心急如焚策马狂奔,马蹄发出急切地答答声。
冷风吹乱了一头绿发,可他毕竟没有翅膀,太远了,回去最快也要五天,他知道自己中计了,但顾不了那么多,他悔,只悔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直到许多年许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得这个梦。
梦里,她即使浑身是血,也美得像一只蝴蝶。
梦里,他唯一一次问她爱不爱他,也是她唯一一次说她爱他。
遥远的月色下,追兵赶来,所有人顿时一愣,女人倒在血泊中,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怀里却紧紧揣着一颗蛋。
“带走!”统领一声令下,“把蛋和人分开,那蛋在我们手里,就不怕她逃跑寻短见。”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去抬她的身体,抢蛋的时候女人忽然惊醒,体内似乎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要抢我的孩子!”
这是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可她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只是喊了一声,身子就疼痛地抽搐几下,重重地倒在雪地里,面如死灰,整张脸似要扭曲变形。
艾喲喲几个时辰后就醒来,但她自己并不知道,以为过了许多天,因为她的眼全盲了。
她神智稍清,黑暗中只觉得小腹像被掏空。
一时间悲从心中来,孩子!孩子没了!
她想要叫喊,口中的布条堵得紧紧,只能喏喏地发了几声:“唔……嗯……”不成字句的含糊。
粗粗的绒绳反剪住胳膊,从肩头一直绕了七八圈,双腿也被捆缠,她整个人都不能动弹,呼吸间有干净衣裳发出的清香,伤口也不是太痛,好像被上了药。
她很快就判断出,这里绝不是皇宫。
这些追兵为什么不把她带回皇宫,难道又是诛杀祸水?
可为什么对囚犯还如此仁慈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裳?
一切都摸不到头绪,她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空间考虑这些,最最担心的莫过于孩子。
艾喲喲像蚕蛹一般蠕动,使劲往床边挪,噗通一声整个人滚了下来,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
帘子唰地一动,从掀出的极大风声,就可以听出此人心急如焚。
谁?是要杀她的吗?
那人呼吸徒重,重重地呼吸了好久,像是望着她许久,才传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喲喲!”
时间一瞬间停住,明明是一片黑暗,为何她看到了妖娆的月色,嗅间了婉婉的花香。
艾喲喲一时间竟忘记了动作,只有一颗极大的泪珠从眼角嗒地陨落。
待绳索解开,口中的布条取出,他泛着墨香的手指覆上她的眉心,无比轻柔地道了声:“吾舞哥哥,来了。”
“吾舞哥哥!哥哥!呜呜——”艾喲喲张开双臂扑了过去,面颊的泪珠瞬时带出更多的眼泪,如泉涌出的全是酸楚,思念。
十八年了,十八年了啊。
她终于再一次唤着他“吾舞哥哥”。
那一声声“吾舞哥哥”字字句句,缠缠绕绕到心尖去,雪陌舞心下一酸,将她抱入怀中,那种姿势就像把她整个人包起来似地。
“喲喲,我想你。”
“喲喲也想哥哥。”
雪陌舞酸楚地捧起她泪痕楚楚的面颊,却发现那银白的眼眸像蒙了一层灰,空洞得吓人。
手指缓缓伸向她眼前,晃了晃,那眼珠却不见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