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动松柏的枝桠,他木讷的点了点头。
她很清楚,凡尘这一走,恐怕两人真的就再难见面了。
并非意味着凡尘不会再回圣域,只是那时他会携手他的妻子一同归来,她势必不会再见他们。
“等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笑了笑,这抹英气与傲然就像是雪天的红梅,高洁与冷傲中多了一丝柔媚的美丽。
稍稍张开手,轻轻转了一圈,就像是很多凡间的小姑娘在跳旋转舞。
只是这般简单的动作,落在旁人眼中,却又极是好看,可惜天下间除了凡尘在没有第二个人能见到,她这般的小女儿态。
在凡尘转过身的那一刻,兰未雪也站起了身,两步侧开了石桌与石椅,静静的站在那里。
她身后不远有松柏,脚下有不知名的野花,白色与紫色相得益彰,迎风微摇。
这时,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兰未雪一袭幽兰色宫装柔裙,梳着端雅大气的发饰,与寻常女子不同,有一种英气与傲然的美感。
于是她问的不是不语魔尊,也不是凡尘的妻子,而是梦海阁的那位姑娘。
自己可以输,但总归不甘心。
这是很多人遗忘的事情,她曾经作为千里画舫的大弟子,年轻之时被誉为那一世代中州的明珠,也曾艳冠四方。
——凡尘已经成亲,她做不出夺人夫君的举动,尊严不允许,但她总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清楚,否则不甘心。
“我与那位梦海阁的姑娘,谁更好看?”
兰未雪的眼眸中难得带笑,像是很多年前,还在千里画舫之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竭力的展现着自己的美好。
踌躇了许久,凡尘犹豫回答。
兰未雪怔了怔,眼眸中透着些嗤意与得意。
男人的嘴。
凡尘沉默着,见着此刻的兰未雪,不知如何回答。
若以容姿而论,整个中州其实罕有比兰未雪更好看的人,就像是雪中铃兰,冷傲中是深藏在内心的柔情与执着令人动容。
“容姿一论,就如餐食之味,一万个人有一万个不同,爱甜食者不论咸,喜咸味者难言甜,你与她的容貌各有千秋,似两种极致,没谁有资格评论你们,只是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欢罢了。”
凡尘偏开了视线,看向远处的蓝天,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想要逃走。
石桌那边,是一道茶盏掷在石子路上的清脆碎响,还有低沉道微不可闻的送客声。
“滚吧。”
谁料片刻之后,还没待兰未雪在嘲弄他,凡尘又补了一句。
“对我而言,我更喜欢我妻子。”
蓦然蝶雨楼内安静了下来,连风也不吹了,枝桠也不动了。
蝶雨楼的院落内,再度归于寂静。
兰未雪由嗔怒到惘然,最后失笑一声,眼眸中是欣然的自在。
她悠悠伸出手,恰逢一阵风,一片松针落在她的掌中,她像是小姑娘一样,轻轻吹气,将掌中松针吹远。
于是凡尘滚了。
可惜她此生终究没办法临达至高境界,最重要的是,凡尘与她无意,两人并非相互倾心,那道秘法就不可能有效。
“就这样吧。”
她轻笑一声,理了理很多年未曾盛装打扮的衣裙与发饰,暗笑凡尘没有眼光。
很多年前,凡尘将那本书递给她转述之时,她虽是恼怒的,心中却满是喜意,只是后来方知自己误会了。
他当时说的便很清楚,只是她放不下。
爻天之战后,她作为知晓那本书内容的人,也曾设想过,能否自己来救他?
风影摇曳,阳光沁染她的发梢与耳垂,宁静如画。
直到怡然自得的看了会儿浸满阳光的白云,才舒展了妖娆的身姿,娇憨的伸了个懒腰,然后重新坐到石椅之上。
静静的批改着折子,百年如一日。
中州子民皆知,前有帝鸿圣皇,后有道公子,罕有人知于中州万民而言,协理风雨百事的人,值得他们敬仰的人,还有这位兰二夫人。
隐有愧疚,却毫无办法,因为不合适,他从来就不会给兰未雪任何期待,更不敢许下任何承诺。
敬她,重她,却无法爱她。
“多谢,再见。”
离了蝶雨楼,凡尘的脚步稍缓。
走的有些疏慢,偶尔回头看一眼蝶雨楼的云,直到回头看不见,才认真的转过身,行了一道同辈礼。
就如同千余年前的那次,回答从来都是无比的明确又无情。
似是听到兰未雪的轻笑,凡尘也轻笑了一声,转身踏步离开。
一声再见,大抵一生再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