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嗜杀成性,死在他手下的人千奇百怪,也见过很多常人闻所未闻的事儿,但这种场面,他确实第一次见。
说实话,惊讶到他了,也恶心到他了。
他轻轻对着炭火中的烤鸡唾了口唾沫星子,其实几乎没有,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
不那么明显,但确实很恶心人。
能恶心死很多人。
随之,他得意的将荔枝木收回,慢悠悠扯下了一只滚烫的烤鸡腿,自顾自的享受了起来。
好在修者不怕烫,他即刻便能大快朵颐的吃起来,还吮了吮满是油脂的手指,继而扯下另一只鸡腿,吃的满嘴流油。
似乎还不过瘾,他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盅冰镇果子酿,在这盛夏的时节,只饮一口就是透心凉,配着蜜汁烤鸡简直神仙享受。
就连一旁的竹空君都皱了皱眉,转而又舒展了眉头,想到平日里陈语生不用这种办法阻止他抢吃的,心中顿时升起感谢之情。
一时间,风有些静,树影也止住了。
唯有陈语生心情很好,最后给蜜汁烤鸡翻了个过,撒了一把孜然辣椒面,让浓香诱人的烤鸡,多了两分卖相与滋味。
“烤鸡是给人吃的,你这般不地道,未免辱没了美食。”冬山出声教训道,颇有不悦。
竹空君这才抬了抬眼,神情颇有讽意。
“但冬山宗主得先做个人。”
临了,他还不忘给了冬山一个分享的眼神,好似极为好客。
——吃啊,你怎么不吃了?
冬山看着这个少年灿烂的笑容,笑的难得阴沉,他最恨别人笑的比他还灿烂。
作为修者,罕有人手中没有杀孽,但世间有律令,就是为了约束人莫要滥杀无辜,肆意为非作歹。
陈语生很清楚,无论是他父亲,还是竹空君所杀之人,也绝对不在少数,但终究是诛灭邪祟,庇护世间,更不可能像是冬山这般,肆意屠戮无辜弱小。
大丈夫有所不为,人更应该有所底线。
这话极是简单,讽刺了冬山近些时日来与过往旧恶的所作所为,又直接提醒了陈语生此人身份。
陈语生默了默,知晓此人竟是魔僧冬山后,心中也泛起些冰冷的情绪。
哪怕他们圣域与天门不对付,魂傀古寺也与天门不对付,但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
炭火依旧在燃,那只蜜汁烤鸡已经不在,偶有落叶飞舞,卷在残火之中,烧起些颜色更艳的明火。
冬山并不意外竹空君猜得到他的身份,就像是他看到这个竹青色藏服的俊朗男子,瞬间就能判断出对方是谁一样。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除非一方刻意隐瞒,且隐瞒的水平极高,实力远超另一方,否则哪怕不曾见过面,也不至于猜不出对方是谁。
冬山的所作所为,无疑越过了陈语生的底线,让他很是愤怒。
“都劝别人做个人,但什么才叫‘人’呢?”
“若以妖人两种而论,我即非南岭妖族,也非明族一类上古异族,必然算得上是人族。”
“若是心智而论,我的思维与世人无异,拥有理智与慧识,即非尸妖也非鬼灵,又何谈非人?”
毕竟无论从气度,打扮,还是偶然展露的境界与门派功法,都能将范围限定很小。
而境界愈高,符合之人愈少,反而更加好猜。
闻之竹空君的话,冬山当然听得懂对方指的是何意,但却不以为意,深邃的眼瞳中多了两分轻蔑。
谁料冬山灿烂一笑,眼瞳中隐有趣意。
“人干的事儿?那又是谁规定的?”
“律令吗?又或者是制定律令的一域主宗,还是执掌一方风云的至强域主?”冬山的声音很清晰,透着些讽刺般自问自答。
面对冬山的诡辩,陈语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此人非彼人,你不算人,只是因为你不干人干的事儿。”
陈语生此言更是直白,骂的就是冬山屠戮众多无辜,残虐诸多北疆子民的血祸。
听到此言,冬山更是咧嘴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
在他看来,人的繁衍史本身就是争斗史,亦或者说杀戮史,所以底线这种东西是否真正的存在过,都值得商榷。
“你们认为的‘人’的底线,归根结底不过是出于所谓的‘善良’与‘仁义’而带来的自我满足,并以此为行动准则来取悦自己。”
“自然还是由人规定的,那么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我应该是人,我所期望的事儿就是人事儿,那么我去做我所期望的人事儿,又凭什么叫不干人事儿?”
——所以他还是人,终究还是人。
“但人不会残虐无辜的人,总归得有底线。”竹空君驳斥道。
他隐约觉得冬山的说法,有一个很大的缺漏,但现在时间比较紧急,他无法很快给出完美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