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情绪未动,又拿起手边的银质剪刀,开始裁剪锦布。
罕有人知,冬赋音喜欢‘欢喜冤家’类型的戏本子,觉得这种对家凑成姻缘的故事,往往别有风味。
明大仙子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仿佛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养子竟还需要人的帮忙,轻微皱了皱眉。
“无穹公子毕竟年纪还小,体质也弱,何况此局哪怕是中州那位道公子,亦或者西域的禅子,也不可能独自破局。”
无关身份,而是实力层次问题。
不知是要做婴孩的襁褓,还是孩子的小衣服。
冬赋音却能听出,明大仙子语气中的失望,连忙补了一句。
“风铃还是不肯低头?”
听到这话,冬赋音反倒有些自豪。
面对柯镇海那等执拗之人,除非比他更强的修者出面,否则什么身份与计谋也不好使。
明大仙子没有反驳这句话,眼眸中的情绪稍缓,又想起了还在闹别扭的三妹。
对此,明大仙子依旧不可置否,眉宇间的郁闷稍缓。
手中剪裁的锦布,也渐渐形成了些规模,但冬赋音依旧看不出,究竟是要做婴孩的襁褓,还是小衣?
“三姑娘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有多执拗您自己最清楚了吧。”
一旦那位明三姑娘认为是错的事情,便是死,她也不会低头,哪怕对方是她最亲近的人。
听到此言,明大仙子难得的笑了笑,眉眼间颇有舒缓,像是颇为畅念这件事儿。
忽然,她转头看向冬赋音。
“等小主子复活之后,就能穿上您亲手做的衣服了,一定会很开心。”
冬赋音不知道婴孩会不会懂得开心,但想来一定亲近生母,对生母做的小衣,会觉得又暖又软。
在冬赋音看来,将希望寄托在外族是背叛,将刀子递给别人是愚蠢,世间任何人投靠邪神,都是又坏又蠢的选择。
但唯有明大仙子,是不一样的。
“你就不觉得我过分吗?”
冬赋音怔了怔,努力思考片刻,回答道:“如果是旁人,我一定提剑就去砍了,但您不一样的。”
——这是世人都不曾知晓的事情,世间最信任明大仙子的,并非她曾经的夫君,也不是她教养长大的两个妹妹,甚至不是无穹公子,而是冬赋音。
“您、您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没有任何道理,也无关救命之恩,而是冬赋音自小养成的一种信任习惯。
她觉得明大仙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对的,如果有错一定是旁人的错,如果所有人都觉得她错了,那一定是世界的错。
与很多年前,初次将冬赋音从死人堆里捡回来时,为她洗头的扎与硬的发质截然不同,摸起来真的很舒服。
“你也是我的孩子。”
冬赋音甜甜的笑了笑。
明大仙子也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揉了揉冬赋音的头,发梢软绵绵的。
“对了宫主,我已经给小主子收拾好了新楼,等到小主子复活之后,总不能跟您住在这冷冰冰的洞府里。”冬赋音掰着手指头,悠然道。
“不然您也搬去新楼?要不要先去看看,新楼还得添些什么物什?我提前置备起来。”
——她有很多孩子,不差那一个的
冬赋音像是小狗一样,在明大仙子的掌间蹭了蹭,满足的呼噜呼噜两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添一道无字墓碑吧。”
千年了,她的孩子总得入土为安。
冬赋音的话语娇俏,听的明大仙子颇为开怀,眉眼间的郁结也疏散了一二。
虽然从未奢望过,但此刻的她,倒是顺着冬赋音的话语,将念头开散了片刻,最终又敛了起来。
“死人是无法复活的。”
这是世间的公理。
也不知有没有怨恨过,被亲生母亲当成了棋子。
听到这话,冬赋音是真的怔了怔:“您、您是什么意思?”
这是生命的本质之一,而她只是生命的旁观者。
洞府内,蓦然寂静。
——没有两片绝对相同的树叶,没有人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纵使时间逆转,生命复苏,也终归不是那时那人。
这是明夕颜自小便懂得的道理,或者说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这个道理。
随之,明大仙子起身,便向着洞府外走去,没有唤着冬赋音陪同。
因为今日,太清宫会有一场烟火。
冬赋音沉默了很久,方才理解了明大仙子话语中的意思。
这时,明大仙子手中的锦布也终于裁成,既不是襁褓,也不是婴孩小衣,那封信纸,她才终于想好措辞,留了数行字。
“去做两件事情。”明大仙子浅笑一答。
“或许第二件事情,比较依靠运气,但第一件事情,我却期待了很久,今天总归能了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