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雷这人说话一向不怎么讲究分寸,而且大家也都熟了,所以说话也就随便了些。可仔细想来,金雷说的话还真没有太过分之处,怎么就把老赵的脾气激起来了呢?
老赵正要坐回椅子上,闻言动作顿了顿,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不到一秒钟的停顿,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老赵果然心里有事啊!
虽然平时和他没大没小的,可毕竟是自己的师父,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他?
“师父,你有事得跟我们说啊!”老赵这大半辈子过得颠沛流离,还无亲无故的,最亲近的也就是我和蓝溪这俩徒弟了,我们不关心他,还有谁关心他?
老赵坐回到椅子上,身体绷得有点紧,视线直直看向前方,似乎是在看我,可我知道他的焦距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金雷要问,被同辉摇头阻止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赵才轻轻叹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唉……刚才看了个新闻报道,有点触景伤情了。心里不得劲儿,把气洒在小雷子身上了。小雷子,别怪我啊!”
“哪能啊!”金雷赶紧说道:“有气撒出来才好,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坏的。没事,您要是觉得气还不顺的话,尽管朝我身上招呼。”
老赵轻轻笑了笑,微微摇头。
蓝溪忍不住问道:“师父,你看到什么新闻报道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感触和反应啊?”
这么一问,老赵的嘴唇又抿了起来。
蓝溪立刻不敢再问了。
金雷斜着眼,用眼神询问我。
我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老赵要现在不愿意说,我们也不能逼他,等他什么时候心情放松了,兴许就能告诉我们了呢?
病房里因为老赵的沉默而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几分钟,老赵才有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想我老娘了。”
啊?
我们齐齐愣怔,什么都没想到老赵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这和他说的什么新闻报道有关么?
老赵跟我说过,自从他父亲为他顶罪入狱以后,他老娘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在某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走失了。
老赵之所以跟着工队到处流浪,一开始也是打算走遍各方去寻找自己的老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渐渐地也不抱希望了,可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流浪的生活,几十年下来,连个家都没有。
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在场这么多人,可能也只有我能稍微理解老赵的心情了。
前几年还没有和洪瑾萱重遇的时候,我不也和老赵一样么?找人,是支持我们抵御生活艰辛的最大心理支撑。
我和老赵唯一的不同在于,我在没有找到洪瑾萱的时候一直心存希望,而老赵的希望却已经被日复一日的希望和失望交织变幻的打击中磨灭殆尽了。
可理智放弃了,情感中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念想呢?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母亲啊!
就这样分别几十年总没有重见的机会。哪怕就是最坏的那种设想,哪怕就是知道人已经不在世上了,也总比现在这样生死不相闻来的好吧?
说起来,我比老赵也幸运得多。我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重遇了洪瑾萱,这让我觉得过去四年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罪也是值得的。
老赵找了他母亲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直到现在看到一则新闻都能令老赵感触这么深,反应这么大,可见他其实并没有彻底放弃寻找的希望。
到底是什么新闻这么触动老赵啊?
我有点好奇,却又不好追问。
其他人的表情和我一般无二,就连最平静淡定的同辉,也忍不住微拧起了眉头。
老赵看出来了,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流浪的老婆子和一个好心老板的故事。那老婆子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家早餐店店门前的马路牙子上,走的时候还不忘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干净,还给老板打扫店门前的卫生。久而久之,老板也和她混了个脸熟,两人虽然语言不通,但老板每天都会给那流浪老婆子准备一袋热豆浆和一个热包子。
两个奇怪的人就这么奇怪的相处着,可昨天老板来开门的时候没有看到那流浪老婆子,还以为她换地方了,没想到早餐店营业结束,他照例去菜市场采购第二天的食材的时候,却发现那老婆子蜷缩着躺在一个垃圾站旁边,要不是他发现得早,那老婆子说不定就死在垃圾堆旁边了。”
老赵用自己平平无奇的语言为我们描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却发人深思。
老赵话音落下以后,病房里谁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老赵是通过那个流浪的老婆子联想到自己的老娘了。
正当我们低头叹息的时候,老赵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把我们都弄懵了,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