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觉得,长安君如何?”
长安君随谒者后胜匆匆离去后,邹奭一转头,就问了荀子这么一句话。
荀子先是长久沉默,随后缓缓说道:“聪明绝顶,与之交,如沐春风,如对虹云,俯仰皆乐也,惜哉不知其志。”
“长安君不是说自己有志于学么?祭酒在《劝学》里也说了,崇敬良师是最便捷的学习途径,以祭酒为师,不是最合适的?”
“真这么简单?”荀子却是不信,反问旁边他的弟子李斯:“斯,你为何要求学……”
李斯本来望着长安君的背影心生艳羡,此刻夫子突然问自己,不由一愣,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但想到夫子喜欢真话,最后还是讷讷地回答道:“学而优则仕,自然是为了学有所成,能入仕为官!”
这是李斯的真心话,他年仅弱冠,就继承了父亲的职务,在楚国上蔡县做一名小小的仓吏,过着碌碌无为的生活,某天去如厕时,看到厕所里的老鼠又黑又瘦,只能吃秽物,还被黄犬追得惶惶不可终日,而粮仓里的老鼠则吃得饱睡得好,悠哉游哉地在米堆中嬉戏交配,没有人或狗带来的威胁和惊恐。
于是,天资聪明的李斯便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他认为人的富贵与贫贱,全看能否抓住机会和选择环境,在下蔡小县,看着周围尸位素餐的同僚,微薄的斗米俸禄,他觉得比起外面广阔的天地而言,这里就是一个狭小的厕所,他就像厕所里的老鼠。
“若不想一生被困死于此,我必须离开!”
于是在荀子去下蔡为友人奔丧时,李斯便抓住机会,依靠自己平日里苦读的诗书,赢得了荀子的好感,同意收他为徒,李斯也毅然辞去小吏,随荀子来齐国求学。
他直接说了大实话,荀子却没有生气,只是笑道:“当年孔子也对门下弟子说过,跟着他求学之人,目的都是将来为官吏得俸谷,倘若求学三年而目的不在于此,那真正太难得了。”
“学而优则仕”,本来就是儒家提出的概念,孔子的学生里,除了颜回等少数人外,其余人皆是为了“求干禄”才学习的,在战国时期人人争名逐利的情况下,李斯的想法荀子很能理解,除了道家庄子一派,诸子百家的学术都是积极入世的。
“李斯出身不高,求学是为了入仕,然长安君身为公子封君,赵国摄政太后的宠儿,锦衣玉食自是不缺,而欲拜我为师,为名乎?”
荀子一语道出,长安君此次稷下之行显然是有备而来,又是赠送礼物与九流十家交好,又是请求为自己执辔,是想要博名啊。
“燕昭王拜我叔父为师,也是为了博名啊。”邹奭却是不以为怪,在他看来,诸侯封君与稷下诸子的商业互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祭酒若是能得到一位名动邯郸、临淄的封君做弟子,对祭酒而言,也有大利。”娇妻在上,恶少别急
荀况却似乎不太在意,淡淡地说道:“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内省而外物轻矣。”
“祭酒啊祭酒,你又不是道家,轻王侯轻外物云云,大不必说。”邹奭哑然失笑,问了他一个尖锐的问题:“莫非祭酒是不看好赵国?”
荀子哈哈一笑:“赵乃四战之国,国内看似平静实则有隐隐乱相,的确不容乐观。”
“那祭酒看好哪一国?”
“我若说我看好秦国呢?”荀况重重看了邹奭一眼。
二人对话到此戛然而止,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邹奭才像是没发生什么事似的笑了起来:“长安君送上门来,祭酒若是不收,想要与他结师徒的人可大有人在啊!”
邹奭这句话可不止是说说而已,在与荀子分开后,他便第一时间钻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让弟子们磨墨,匆匆写了一封信,寄往齐国历下的老家。
“小子奭再拜,问叔父安好……”
“长安君其人,赵之俊公子也,于邯郸飞仁扬义,为国赴难。至临淄,明智而尊贤重士,公孙龙与之谈,以《集合论》震惊学宫,侄与之谈及大九州之说,亦若有所悟。此子不俗,侄曾听赵人言,蔺相如称其不逊信陵君,他日必将名冠诸侯,不虚耳。叔父下月赴临淄,或可与之相见深谈一番……”
与此同时,临淄质子府内,却因为长安君受齐王召见入宫久久未归,而差点炸开了锅……
……
“公子从中午入宫,如今都快入夜了,怎么还不归来!”
自从那次在营丘山的斗酒赢了匡梁后,赵括和那一百赵卒也顺利搬进了质子府,大大增强了这里的防备,长安君也能放心在府内宽敞的地盘里让方术士、工匠做实验而不怕外人溜进来窥探了。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赵括这急性子。
今日长安君入稷下,舒祺、鲁句践等人竟没有跟着进去,而是随田虎去赛马场比武,得知此事后,担负着保护长安君重任的赵括差点炸毛。
这位已经隐隐有些小将风采的马服子将众人狠狠地痛斥了一顿,还放狠话说,若他们是自己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