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马服君竟病羸至此……”
比起几个月前的老当益壮,眼前赵奢老得让明月都快认不出来了,他是这样的一种人,不老则已,一有病痛就马上显得非常衰老,皮肤更加松弛,白发也远胜往昔,多年积累的伤病,将一个铁铮铮的沙场大将军,变成了病榻上的咳嗽不止的老朽。
看着赵奢瘦削的手臂,略显浮肿的脸庞,明月心里一阵后悔,当即顿首道:“早知如此严重,真应力劝太后,不该让马服君出征……”
“长安君不必自责,若是老夫此番不能亲临前线,在家里会老去的更快,说不定此刻已经不活了。”
赵奢却强撑着身子,在赵括搀扶下起身,笑道:“对于吾等赳赳武夫而言,征战不是劳顿,而是磨砺铁剑的金石,我这把老剑,若再不沾血磨砺,就要生锈折断喽……”
马服君的心态倒是不错,虽然身上有病痛,却也没妨碍他处理军务,这便当着明月的面,让诸心腹将领上来,在一阵铿锵的刀剑触动声和急遽的脚步声后,几名裨将、校尉入内,先是汇报军情,而后赵奢再一一交待下去,让他们各司其职,确保不被燕军偷袭。
此举看得明月暗暗颔首,为将者的五种重要品质,勇、智、仁、信、忠,赵奢此刻至少做到了两点,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哪怕他受伤病困扰,却依然能用自己的经验让大军有条不紊地运行下去,而不让这场军事行动变成虎头蛇尾的撤离,赵奢用他的兵法和耐心,为赵国得来了燕国的求和。
等军务结束后,赵奢便对明月解释道:“隆冬时节是不好打仗的,前线十万大军,其实上个月底便已撤离过半,去中山、河间过冬去了,剩下的都是服长役的戍卒。这一点绝不能让燕军觉察,虽说燕军屡战屡败,荣蚠连自己的封地高阳邑都丢了,燕下都武阳也岌岌可危,但谁能断言,燕人就没有在筹划下一场反击呢?冰天雪地里,还是燕军更占优势。“
“小心驶得万年船,马服君处置得当!”明月顿了顿又道:“不过,如今燕国既然已经请平,应是不再幻想能战胜马服君了罢。”
赵奢却不以为然,转而问道:“长安君北上花了几日?”
明月道:“足足半月。”
“大军拔营驻扎更耗费时间,吾等当初可是用了二十天,才抵达前线的,其中的舟车劳顿,长安君可想而知。”
“小子可以在馆舍歇息,比起将士们舒适多了。”
他的心底有座荒岛
“长安君明白便好。”
赵奢又问道:“一路上,长安君可见到负伤返回的士卒,还有沿途草草掩埋的骸骨?”
从越过赵国边境后,几乎每一处战场,都能看到新的坟土堆,燕人的尸体是堆一起埋了的,赵卒的尸体则是每人都有一个容身之所。
明月肃穆了下来:“见到了,楚国的三闾大夫在《国殇》里描述战场,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今日一见,才知其惨烈。”
“真正战场的惨烈,更甚于此。”
已经见过血的赵括面有戚戚,接过话后,竟开始打着节拍唱了起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的情形,丝毫不差。”
那《国殇》在中原传唱甚广,赵奢父子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明月听得越来越奇怪,赵奢在自己面前尤其强调战争之艰难,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让自己回去后作为见证人,为士卒们表功?这事上,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在感慨了一番后,赵奢才道:“战事已毕,军争上该做的,老夫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要靠长安君的伐谋伐交……说到这,老夫就不得不提一件事。”
言罢,他便直起身子,瞪着明月道:“长安君,你此番为入燕正使,是否能像赴齐一样,不辱使命呢?”
“小子当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赵奢笑了起来:“尽力而为可不够,长安君,你可知道,之前你与平原君达成的赵齐结盟一事,让老朽最不满的地方是什么?”
明月心知赵奢并非无故发问,只得小心地说道:“马服君或是在不满意赵国对齐让步太多,将济西、济北诸城邑还给了齐国?”
“然也!”赵奢也不再掩饰,拍案道:“老夫之前就和太后抱怨过,济北、济西诸城,是过去二十年里,几位将军、十万大军轮番进攻才夺取下来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沾染了赵卒的血,怎能轻易就还回去?”
老将军看上去依然有些耿耿于怀:“虽然太后以赵国背后需要盟友为由说服于我,但失济西、济北诸城,老夫还是食不甘味,感觉没脸见死去的燕周将军,没脸见先王。”食色生香
他起身对赵括和明月道:“济西济北,地平土沃,无大川名山之阻,且西连卫、魏,居山东之胸腹;北走燕、赵,当东阳之咽喉。两百年前,晋齐争霸,往往争衡于此。得此地,便可以控齐国之肩背,制驭齐国,莫便于此;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