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括为别人对“赵校尉”而非“马服子”的夸赞而高兴时,明月也感慨良多。
赵括率部与贼人鏖战时,他不在前线,而在昭余邑坐镇。
明月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明白自己的长处是对历史大势的了解,是临场的机变,是暗藏心中的一些未来事物,而不是领兵作战。
带兵打仗在春秋是每个大小贵族都要学习的事,毕竟那时候打仗简单,两军约好作战地点,摆开阵势,堂堂正正地厮杀——其实多半是贵族在战车上拼命表现自己的勇武,而士卒只是摇晃旗帜打打酱油。
贵族们打得兴起,还会找机会向对面的勇士敬酒、致意,让人感觉这不是打仗,而是一种独特的社交方式。眼看打到天黑,就吆喝一声大家散了,不俘虏老弱,不追击逃兵,连对面的国君,也不能逼得太过分,因为那样不符合“礼”。
可自从孙武这家伙横空出世后,礼仪彬彬的作战方式就被破坏了,兵者诡道也,战争变得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胜利就好,而兵家也应运而生,专门以研究作战、用兵为人生追求。这时代的战争,已经变得很专业化,一个外行骤然掌握兵权,胡乱指派,只会丧师失地。
所以明月觉得,自己连赵括都比不上,强行指挥的话,说不定以后“纸上谈兵”的名号说的就是他长安君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手边只有赵括能派上用场,他也只能放手让他去做。
好在这场仗,赵括打的漂亮,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铲除了最大的一支水贼,这消息传出后,其他贼人要么选择遁逃,要么就等着后续的追剿吧!
就在这时,那些乡三老、里父老,以及乡邑长者,竟带着全乡两三千人,朝明月下拜。
“此番水贼尽灭,我乡得以解救,都是托长安君之福啊!”
明月连忙拱手:“岂敢,此乃诸将士、乡人用命,我哪有什么功劳?”
昭勃抬头道:“若非长安君说服豪长出人出粮,若非长安君沙汰县卒加以精简,若非长安君向朝中求得赵校尉驰援,此番剿贼,绝不会如此顺利!长安君对我西乡百姓,有再造之恩啊!”
言罢,众人纷纷朝他顿首以表感谢,明月也朝他们对拜,而后又大声说道:“古人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光虽年少无知,但身为祁县封君,便是本县九千户百姓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那些率兽而食人的贼寇,我与百姓感同身受,恨不能生食其肉!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彼辈便是这般下场!”
他指着那堆砌得老高的头颅,下令道:“董方!”
“臣在!”
董方连忙出列应诺。
“将所获头颅在昭余祁畔筑成京观,以震慑宵小,所俘贼人,让他们相互检举,但凡有杀人、**恶行者,一律于邑内闹市处斩!”灭天之路
这一命令,几乎直接剥夺了那两百余被俘贼人的生存权利。
这却是蔡泽的建议。
“郑子产曾言,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
“昭余祁中贼多,难以除尽,故而公子应当示以诛罚,以震慑余贼!让人知道为盗的下场!”
但另一方面,对于百姓,他却要示之以柔。
“今年西乡的劳役、赋税,统统减半!”
此令一下,贼人惊骇之余,西乡百姓却在欢呼叫好,对那些贼人,他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长安君说,他与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果然是“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而如今,又破天荒地给他们减免赋税?
“公子真乃民之父母!”
“民之父母!”
众人再拜,这一次,他们除了感激,还有发自内心的信任和爱戴,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这样的期盼:或许祁县能迎来这样一位年少封君,是好事,或许在他的治理下,本乡百姓真的能过上好日子!
明月这次没有推让,欣然接受了百姓的欢呼,他来到祁县快两个月了,头一个月对付豪长,他是以权谋手段收之,未得他们倾心投效,一旦局势有变,祁氏、温氏随时可能弃他而去。
可这些西乡百姓,通过这次对水贼的追剿,明月终于得到了他们的倾心爱戴……
“如此一来,我在祁县的统治,总算又稳住了一角……”
……
是夜,昭余邑陷入了一场狂欢中,百姓欢欣鼓舞,先秦的国人亦是能歌善舞的,他们唱着乡土的歌曲起舞,尽情欢庆这场对贼人的胜利。
长安君则与乡中有威望的父老把酒言欢,西乡少豪长,多是五到八户的小农家庭,就算有些许宗族,也没大到冠绝乡里的程度。
在酒酣之余,他还乘热打铁下达了几项任命。
为了继续剿贼,董方被正式任命为西乡百夫,负责防盗缉贼,而昭勃也因功,被升为西乡蔷夫,也就是全乡的长吏,同时还有几位长安君的门客来西乡做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