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推行土断,且不说遭到了建康众多高门的阻挠和反对,即便是在谢家之中,也有着不同的声音,谢玄自不用说,唯谢安马首是瞻,全心全力支持着抚养自己成人,培育自己成材的大伯。
谢万谢石为首的其他谢家子弟,则是压根就不赞同推行土断,毕竟这对谢家本身的利益损害也是极大,只是谢安在谢家之中说一不二,又拧不过谢安的决心,只能被迫接受。
而谢道韫则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她并不反对土断,只是觉得眼下时机并不成熟,而且她对司马王朝的腐败痛心疾首,已经不止一次提议谢安扶植他人,取代司马家族的统治地位,如此一来,既能维护谢家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又能为天下万民造福。
只是谢安虽然于谢道韫有愧,这种原则性的立场,他始终坚定不移,此刻谢道韫旧事重提,满怀热切地看着谢安。
“令姜,表面上看来,如今司马王朝是靠着咱们谢家才能勉强立于朝堂之上,只是你可否想过,咱们谢家何尝又不是靠着司马家才有今日今日的地位?”
谢道韫虽然才情俱佳,也颇有几分远见,但始终未曾踏足官场,无法真正看透其中的利害关系,谢安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到。
“谢王两家,还有司马家,如今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老夫不惜自损家族利益也要推行土断的原因,如今乱世,寒门子弟于大晋的作用愈发明显,却在朝堂之上得不到应有的地位,也得不到高门大阀的尊重,二者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
“推行土断,方能缓和这二者之间的矛盾,司马王朝的地位才能暂时得到稳定,而我谢家也才能继续维持今日的社会地位!”
“即便真如你所言,我谢家有足够的能量可以扶持他人,取司马家而代之,之后呢,谁又能保证新的王朝不会过河拆桥?狡兔亡,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届时我谢家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谢道韫无言以对,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显然没有谢安想的这么透彻,谢安犹自问到:“大晋朝是怎么来的?”
“司马家窃魏所得!”谢道韫简单答道。
“正是如此,有了此等前车之鉴,不仅仅是司马家族有了防范,日后司马王朝崩塌,新朝也必会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
“这也是司马道子父子无论如何犯错,老夫如何打压也始终能死而不僵的根本原因!”
“大伯说的是,侄女受教了,日后再不提此事!”谢安今日把话说透,谢道韫心服口服,当下恭声说道。
“老夫时日不多,有生之年还是要替大晋,替司马家出最后一份力,日后老夫百年之后,尔等就可以放开手脚,无需看老夫脸色了!”
想到司马曜在朝堂上的对自己的顾忌和提防,谢安不由得神色一黯,人力有尽时,能做的他都做了,日后见到历代先皇,见到列祖列宗,他也不至于无颜以对!
…
谢玄亲自将卫阶和刘穆之送出了乌衣巷,卫阶还好,毕竟和谢玄已经有过几次接触,知道这个人亲和的很,刘穆之则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不停地谦让道谢。
“小阶,回家和你娘亲交代清楚,明日清晨你便从东门出城,我们在城外会合,再一起回京口!”此刻已然夜深,乌衣巷外还是人影绰绰,谢玄看了一眼,对着卫阶低声嘱咐到。
“切记保密行藏,不要被有心人盯上,坏了安公大计!”
“知道了,大统领!”谢道韫不在旁边,卫阶还是开口称呼谢玄大统领,当下和刘穆之二人就告别谢玄,离开了乌衣巷。
“去京口?和大统领一起去?”刘穆之还不知情,此刻才寻到机会询问卫阶。
“嗯,我们大展身手的机会来了!”卫阶微笑着说到,为了避免刘穆之得知全部实情后过于兴奋,被有心人看出端倪,当下简单说到。
“回家再详细说予你听!”
“不要卖关子了,你知道穆之是个急性子,你若现在不说,我就不走了!”刘穆之当下大急,脚下也停了下来。
卫阶心中一动,谢安对他的评价和顾忌,如今在建康城内只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他和刘穆之表现得兴奋一点,会不会有助于谢安的诱敌之计?
当下卫阶轻声说到:“安公收回成命,不再对我约束了!”
“什么意思?”
刘穆之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狂喜道:“叔宝的意思咱们以后不用束手束脚,可以放手而为了?”
“不仅如此,安公还着我去北府兵中任职,说以后有需要谢家出力的地方可以随时开口!”刘穆之现在的状态正是卫阶希望看到的,当下又加了一把火。
“哟呵!”刘穆之喜极忘形,差点没当街跳起来。
“叔宝啊叔宝,正如老仙人所说,你果然便是穆之的指路明灯,天可怜见,我刘穆之的梦想就要启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