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逐渐降临,桓伟雄壮的身躯被斜阳扯出一道极为细长的影子,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无声地滴在尘土之上,这其中有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随身的佩剑随意地斜插在身体右前方两步远的地方。
这柄长剑,乃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桓温所赠之物,算起来已经陪伴他超过二十载!长剑无情,夺命无数,却又是桓伟平生所见最为有情之物,二十载过去了,身边的人来的来走的走,唯独这柄长剑,却从未离开过他半步!
睹物思人,每每看见这柄长剑,桓伟便会想到桓温,世人都以为桓温是他的伯父,却不知他实际上和桓玄一样,是桓温的亲生儿子,其中隐秘不提也罢,就连桓玄也不知道,二人其实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桓温病重时留下那一番话,至今他还时常回想,仿佛尚在耳边!
“若非名不正言不顺,为父的一切都该由你来继承,如今只能是徒叹奈何,玄儿年幼,一切都要仰仗你这个做哥哥的了!”
桓玄自幼骄狂,又生性多疑,即便是对于他这个名义上的堂哥,也不无提防之心,而对于这一切,桓伟都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只因为他是桓玄的亲哥哥!
桓温死后,桓玄继承了他南陵公的爵位,而荆州的军政大军,因为桓玄尚且年幼,则是交到了桓玄的叔叔桓冲的手上,桓伟明白,桓温此举并非是担心他和桓玄以后会上演兄弟相残的悲剧,而是桓温在临死的时候都还防了他一手,桓温真正疼爱的,只有幼子桓玄一人罢了!
即便如此,桓伟依旧不想去计较,而真正让桓伟感到寒心的是桓冲的死!
桓玄刚刚成年,便为了荆州的军权,阴谋毒害桓冲,对亲叔叔尚且如此,遑论他这个名义上的“堂兄”了?
只是他既然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就只能是无怨无悔地走下去,只是这条路的尽头,究竟在何处?等待他桓伟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桓伟的目光略显茫然地投往前方这个阻挡了他脚步已经两个时辰的隘口!
这是一个无名隘口,桓伟在见过的所有与建康城有关的作战地图上都未有详尽记载,隘口的地势虽然险峻,但是若只是如此的话,他有把握两个冲锋就能拿下隘口,进而将隘口内的这些乌合之众斩杀殆尽!
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加筑在隘口上的这些防御工事,这些工事的针对性极强,对于他的骑兵有极大的克制,两个时辰,四次冲锋,两千骑兵折损数百人,他依然被挡在隘口之外!
不过没有关系,是时候结束了,隘口上的工事在经过四次冲锋之后,已经再也阻挡不住他的步伐,下一次冲锋,他将用身前的这柄陪伴他超过二十载的老伙计,抹过对面这个阻挡住他步伐的晋军将军的脖子!
对于这个能阻挡住自己步伐数个时辰的人最大的尊重,就是让他死得尽量痛快点!
帮桓玄拿下建康,活捉司马曜,成全他的梦想,完成桓温的遗愿,也许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兄弟们,都休息好了吗?来让我们了结他们,送他们去见阎罗王吧!”桓伟斜跨一步,“噌”地一声将佩剑从地上拔起,往隘口方向一指,朗声说道。
“众将士听令,摆雁型阵,两翼呈冲锋阵形,一鼓作气,拿下隘口!”
一时间,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大地,荆州军的骑兵动了,阵形摆好之后,桓伟一人一骑立于阵前,手中长剑一挥。
“冲锋!”
夜幕中,马背上的桓伟犹如天神般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而身后的荆州军骑兵在主帅的带领之下,也一个个都悍不畏死地全速向前,这份气势能让所有敌人为之胆寒!
桓伟,确是当得上慕容垂的那句评价!
然而可惜的是,这一次他的对手并非与他平原骑兵争锋的慕容垂,而是卫阶,一个来自后世的少年!
桓伟和身后的几十骑一马当先冲到隘口百余米的地方,于此同时,道路两侧的高大树木竟然同时横七竖八地倒了大批下来,将他们与后面的骑兵切断!
“点火!”
伴随着树林中有人一声令下,道路两侧的顺林之中同时响起了“飒飒”的声音,忽然间火光大作,树林中同时亮起了数十根火把,下一刻,这些火把就变成了空中飞舞着的火球,而火球的飞舞的方向,就是倒在道路中的那些高大树木!
“噌”地一声,原本不应该轻易被点燃的树木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还伴随着滚滚的浓烟,片刻之后,道路便被浓烟覆盖,被浓烟笼罩住的这些荆州军骑兵除了视线受阻之外,还一个个都被呛连连咳嗽!
“有埋伏,大家小心!”
桓伟一边拼命挥剑将隘口上射过来的箭矢尽数击飞,一边对着身边的荆州军大声喊道。
“传令后军,固守原地,不可自乱阵脚!”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一声声的惨叫声给完全覆盖了,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发出惨叫声的,除了他身边中箭的荆州军,还有大火那头的荆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