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皋把话放到这里,就不说话,让他们三人离开了,三人离开首辅值房,互相看了看,然后齐齐的“哼”了一声。
之后,也不知道这三人是如何协商的,到底还是凑了十万两银子出来,赵志皋长叹一口气,将奏折恢复给了皇帝,向皇帝通报大家终于凑牙齿缝儿里挤出来了十万两银子的好消息。
朱翊钧看了这奏本,冷笑不已,看了看台阶下跪地不起的赵志皋,心中到底是不忍,摇了摇头,开口道:“老元辅还是起来吧,王德,赐坐。”
“是。”
王德下去给赵志皋搬了一个锦墩儿,赵志皋千恩万谢的爬了起来,坐了上去,喘了口气。
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身体是大不如前了。
“老元辅今年七十二岁了吧?”
朱翊钧想了一下,开口问道。
“臣多谢陛下关怀,老臣的确是七十有二了。”
赵志皋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寻常人家七十有二的老人家都在家中养老,含饴弄孙,共享天伦之乐,而老元辅却要为国操劳至此,朕每每思之,也是相当不忍,老元辅可有什么事情是希望朕替你去做的?也算是朕为老臣做些事情。”
朱翊钧倒没想着要把赵志皋弄走,留着赵志皋总比让那个张位上位要好,他很不喜欢那个张位,看着他总觉得哪儿不舒服,而且几年前国本之争最高潮的时候,这家伙上窜下跳的样子实在是惹人生厌,他绝对不允许此人成为首辅。
赵志皋心里一咯噔,这皇帝莫不是要把老夫给……
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很快赵志皋就释怀了,罢免吧,七十多岁的人了,两年前就想退下去了,皇帝一直不让,现在大概是良心发现,发现我太老了,想让我回家休养去了。
都七十多了,什么没看开?
赵志皋心情平复下来,开口道:“老臣并没有什么苛求,为国做事,是老臣的荣幸,老臣能为国奉献至七十二,平日里也是深感荣耀。
只是老臣不得不说一句,张位此人心术不正,好玩权术,内外党羽不少,心胸也不甚宽广,这等人,绝对不能成为首辅,否则,比起张江陵更加不堪!”
赵志皋以为皇帝要让他退位了,于是想着临走前最后帮皇帝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让张位成为首辅,自己也看穿了很多事情,什么也不怕了,只要张位不当首辅,他也没办法对自己打击报复。
朱翊钧一愣,顿时哭笑不得。
“赵卿家,朕可真没有这意思,朕真的是在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要朕来帮你,朕只是想慰劳一下老臣,绝无让赵卿家退位的想法。”
赵志皋眨了眨眼睛,老脸一红,忙说道:“老臣愚钝,误解了陛下的意思,还请陛下宽恕老臣年老愚钝!老臣近年来深感精力不济,也着实有想要退位让贤的想法,只是老臣为国家计,绝对不能让张位成为首辅。”
“你对张位成见很深啊,朕本以为,像你这样的老臣,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好恶说出来给朕听的。”
朱翊钧意有所指的看着赵志皋。
赵志皋从锦墩儿上下来,跪伏于地,开口道:“老臣一片公心,内阁五辅臣,张位心机最深,权欲最甚,平素里形式颇为高调,有张江陵之风范,老臣以为此非大明之幸事。”
朱翊钧顿时变了脸色。
张居正,张江陵,这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拔除的一根刺,这根刺刺在他心里很久,以至于每每想起,都有种疼痛的感觉,经久不消。
赵志皋当然也知道朱翊钧小的时候和张居正的往事,一提起张居正,朱翊钧绝对会变脸色。
“赵卿坐下,不用跪着跟朕说话。”
朱翊钧回过神来,看着赵志皋跪在地上,便如此说道。
“谢陛下。”
赵志皋再次坐回了锦墩儿上。
“你所言,朕知道了,只是,张位是内阁之中除你之外资历最深之人,若是朕没有记错,张位和你是同一年的进士?”
赵志皋点头:“张位之才在老臣之上,老臣虚长他十四岁,却和他同一年进士,官场上论资排辈,旁人都笑话老臣是因为年纪占了上风才当了首辅。”
朱翊钧笑道:“赵卿家不用妄自菲薄,朕不会随随便便任用内阁首辅,既然赵卿家以为张位不可用,那么谁人可用呢?”
赵志皋深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沈鲤。”
朱翊钧的眉头皱了起来。
“沈鲤?你怎么会想到他?”
“陛下,沈鲤少臣七岁,但却比臣早一科成进士,只是因为为人刚正不阿,在官场上不为人所喜。
之前也得罪了张江陵,这才一直被压制,甚至在张位之后才进入内阁,但是此人一心为公,实在是内阁首辅的不二之选,遏制朝廷风气败坏的最佳人选。”
赵志皋想着自己快要退下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朝廷留下一点希望,刚直的沈鲤正是他所看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