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后,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出现在殿外,跪在门槛外垂头道:“儿臣泰,拜见父皇。”
李世民已坐回了殿内,像个迟暮的怕冷的老人,身上裹着一层皮氅,有气无力地道:“进来吧。”
李泰谢过,起身,脱履进殿。
离朕十余步时,李泰在李世民面前站定。
李世民定定看着这张自己曾经无比宠爱的脸庞,目光不由露出几许熟悉的久违的柔和。
“青雀进宫见朕可有事?”
李泰恭敬地道:“儿臣无事,特来向父皇问安,父皇身子微恙,今日可好些了么?太医开的方子熬的汤药,父皇可服用了?父皇若觉得宫里太医署的那些太医无用,儿臣最近搜寻了一些民间颇富盛名的名医,若父皇不弃,不如请那些民间的名医们进宫,为父皇瞧瞧病情如何?”
李泰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李世民眼中的柔和之色愈浓郁,眼中甚至露出了久违的宠溺的笑意
“青雀有心了,有此孝心,朕很欣慰……”李世民含笑道。
李泰眼眶发红看着李世民,道:“儿臣惟愿父皇的身子快些好起来,不忍见父皇被病痛折磨,昨日儿臣去道观许愿,请道君将父皇的病痛转移到儿臣身上,儿臣愿代父皇生病,而父皇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精神矍铄的天可汗陛下……”
李世民愈发感动,他的眼眶也泛了红:“好孩子,好青雀,朕……很欣慰,很欣慰。”
李泰泪眼婆娑看着他,跪在他面前轻声道:“父皇,一定要快快好起来,答应儿臣,好吗?”
李世民也流下泪来,泪中含笑,不停地道:“好,好,朕一定会好起来的。”
父子二人难得的温馨时刻,大殿安静下来,任这对父子倾泻天伦之情。
良久,李世民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朝李泰笑着招了招手,道:“青雀,过来坐,离朕近一些。”
李泰迈着短肥的腿,缓缓走向李世民。
李世民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握住李泰白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李世民叹道:“青雀,朕心中觉得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啊……”
李泰急忙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从小到大被父皇宠爱,如同生活在蜜罐里一般,不曾感到过一丝委屈,父皇哪里对不起儿臣了?应是儿臣让父皇失望了才是,是儿臣错了。”
李世民叹道:“这些年,大唐风风雨雨,咱们天家皇族也是风风雨雨,未曾平静过,朕委实太累了,累于国事,也累于家事,说实话,朕不是好父亲,扪心自问,朕确实疏于对皇子们的教导,而致许多皇子品行不端,德行有亏,被无数臣民责骂,这是朕的过错,幸好朕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从小聪慧,好学,勤奋,所有皇子里,你是最能读书的一个,也是学问最高的一个,以你如今所学,纵与当世大儒坐而论道,亦可从容应对,此为我天家麒麟儿也,有子若青雀,朕实慰之。”
铺垫了这么多的好话,李泰终于懵懵懂懂仿佛明白了什么,似乎有预感今日父皇会说什么,李泰神情有些慌了。
“父皇,好好的为何说起这些?儿臣……儿臣很害怕。”
看着李泰哀求般的可怜眼神,李世民心一软,然而片刻过后,终究又硬起了心肠,缓缓道:“青雀,有些话,朕迟早要说的,这些话朕若不说,将来必给你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朕接下来的话你必须好好听着,每个字都要记清楚。”
李泰忍不住微颤起来,神情布满了绝望,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垂头道:“是,儿臣恭听父皇训斥教诲。”
李世民阖上眼,许久后,慢慢睁开,叹道:“青雀,你应该知道,朕向来是极宠爱你的,当初承乾还是太子时,朕心中便有过好几次犹豫,觉得你似乎比承乾更适合当太子,因为你懂得自律,因为你勤奋好学,也因为你为人谦逊有礼,可是啊,谁叫承乾是嫡长子呢?无论他的为人品行再怎样不配,他的出身注定了只能由他当太子,尤其是,朕当年在玄武门做过那件事后,更不能随便易储,否则便乱了纲常,所以那时尽管朕其实更属意你来当太子,这个想法最终只能不了了之,朕纵是皇帝,也遮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啊……”
李泰流泪道:“父皇的苦衷,儿臣明白。”
李世民黯然道:“是啊,朕确实有苦衷,朕的皇子不算那几个年幼夭折的,活着的至今有十七人,其中承乾,你,还有雉奴三人是嫡出,平日里皇子们吵吵闹闹,许多皇子背地里朝责怪朕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好,皇子们的议论,朕其实都知道,可是,却无可奈何,似乎从来没有一个皇子愿意试着体谅一下朕,理解一下朕的难处和苦衷,在朕的面前,皇子们似乎成了讨债的人,一个个虚伪的嘘寒问暖,问安,装孝顺,装过之后,便拐弯抹角向朕要田产,要钱财,要仪仗,要宫殿别院,要歌舞伎,天下的一切,他们都想要,都想纳入自己囊中,近年与这些皇子相处,朕觉得与亲儿子们之间变成了一场买卖交易,他们付出虚伪的孝心,朕付出田产钱财,交易完成,外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