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殿是高祖皇帝下令开辟,专门用来给犯错的宫人面壁思过的地方。说是大殿,其实更像是牢房,不但是大小相似,逼仄的氛围更是无出其右。
大殿正前方是一尊女娲神像,祭祀着香火;神像脚下是一张矮桌和一只蒲团。受罚之人则要跪在蒲团上,面向神像,抄写书籍等来思过。大殿只有一扇开在很高的墙上的小窗户,殿门夏天关闭,冬天敞开,所以这大殿里夏季闷热难耐、冬季冷得锥心刺骨。
伶儿和俐儿将笔墨纸砚放在矮桌上,万般不情愿地退出大殿,只留下顾卿霜一人。门口由两名侍卫看守,防止任何人出入。
天色渐渐变晚,雪却越下越大,晚来的风更加肆意地灌进大殿里。
顾卿霜跪在蒲团上抄写着《女诫》。
“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冷风嗖嗖地吹在背上,虽然穿了厚厚的棉衣,可寒意仍是止不住地在全身上下蔓延开来。顾卿霜蜷曲手掌握着毛笔,冻僵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很难掌握好下笔的力度。
夜色在殿外浮起,昏暗的烛光照在顾卿霜的脸上,似有一股暖意,却很快被雪色掩盖。
伶儿和俐儿带着晚膳过来,却被侍卫挡在门口,不管她们怎么哀求,两人就是不肯通融。
“我家娘娘已经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就算让她喝口水也好啊,求您了,就喝一口水就好了。”
“皇上有令,没有抄完一百遍,不得用膳,更不能踏出此殿半步。你们再纠缠下去,休怪我们不客气!”侍卫板着脸呵斥道。
“你们别管我,走吧,我没事的。”顾卿霜转过头对她们二人说道。
伶儿俐儿固执地摇摇头,看样子是想在这里守着顾卿霜。
“你们知道思过殿的规矩,再赖在这里不走,只会平白落人口实。本宫的处境已经这样了,你们就别再添乱了。”顾卿霜皱起眉头,夹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说道,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俩丫头赶走。
她现在这个样子,抄完一百份《女诫》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何必让她们俩留下来陪自己受苦!
伶儿俐儿听顾卿霜这样说,也不敢再逗留,互相拉着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思过殿。
天色越来越晚,二月的寒风如针扎、如刀刺,无遮无挡地吹在身上。顾卿霜很快就五指僵硬,加之又没吃饭,只能将毛笔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才能写出字来。
几个时辰下来,地上的寒气渗透了蒲团,漫上双膝。顾卿霜打了个哆嗦,笔从手里滑出去,她摊开手去捡笔,才发现手心的白纱布下面已经渗出了殷红的血迹。只是双手已经被冻得麻木了,根本感觉不到伤口裂开的疼痛。
她缓缓地握紧手掌,掌心里涌动的血液让她感觉到一丝暖意。她深吸了一口气,连鼻腔里都仿佛塞了冰凌一样,每一口气进入胸腔,都泛起一丝疼痛。
不可以,顾卿霜,你不可以就这么被打倒!你可是顾卿霜,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倒下!
她在心头反复对自己说道,抓起笔继续抄书。鲜血顺着手掌和纱布的缝隙往下流,在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北风就这么吹了一夜,鹅毛大雪从前夜一直下个不停,直到第三天才停。
从第一天下午到思过殿,顾卿霜呆了一天半。第三天黎明的时候,总算是抄完了一百份,伶儿和俐儿早早就守在了门口,赶忙去请白暮宸过来验收。
没有白暮宸发话,侍卫们仍旧不肯放她俩进去。
顾卿霜腿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身子能够控制,她试了几次想要站起来,最后还是跌坐在地上。一天两夜不吃不喝不休息,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嘴唇也干裂出一道道渗血的伤口,可血珠子刚刚冒出来,便被冷空气冻得凝固住。
白暮宸信步而来,只瞥了一眼垂着头狼狈不堪的顾卿霜,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淡地说道:“这次朕只是小惩大诫,望皇后引以为戒,日后若是再犯,可不会罚得这么轻松。”
顾卿霜动了动嘴唇,皮肉撕裂的疼痛伴着一股血腥味袭来,她突觉头昏脑胀,说不出话来。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伶儿和俐儿赶忙代为谢恩,此刻不管白暮宸说什么,她们都照单全收,只想快点让顾卿霜解脱。
看到顾卿霜现在的模样,白暮宸心里已经舒畅多了,他压根儿就不是想看什么《女诫》,转身便走了。
伶儿俐儿赶快上去搀扶顾卿霜,触手的冰凉好像根本就不是来自一个人的身体。谁知她俩刚架着顾卿霜站起来,顾卿霜自己却是身子一歪,一点力气都没有地栽倒下去,将桌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女诫》手稿撞翻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