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差点打起来的村民们此刻终于想起来了彼此是乡亲,也意识到利益攸关,惭愧和疲惫让气氛和缓了许多。
可朱达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如果不把一个关键解决,那么等下还要吵闹打骂,他没有继续喊话,而是转过头对李总旗李纪说道:“总旗大人,现在要您做表率了,分摊出丁人家的粮草,还要总旗大人先应承下来,而且还要比一般人家多出!”
总旗是从六品的世袭武官,可不管上面老爷们还是下面的军户们,谁也不把这个当事,听朱达喊“大人”,李总旗觉得全身从内到外的熨帖,可听到整句话,立刻反问:“我凭什么出?”
人皆如此,道德高义都是希望别人去做,自家利益一分都不要少,这李总旗李纪也是如此,总旗再小,也是管着这个百户的,理应有这样那样的特权,刚才念叨了那么多,根本没想到会牵扯自家。
“因为白堡村是总旗大人的根本,这个百户破了,总旗大人也就弱了,这个百户在,总旗大人你今天给出多少,以后都可以赚回更多,再说了,总旗大人你不差这点粮草!”朱达朗声说道。
李总旗李纪愣住,向伯愣住,而站在一旁的李应脸上糊涂和若有所思交杂,片刻之后,李总旗李纪表情复杂的看了眼朱达,闷声说道:“你这孩子以后会有大出息!”
说完这句,李总旗向前一步扬声说道:“乡亲们,我李纪愿意分摊出丁五家这一个月的粮草!”
下面顿时安静,再接下来议论声猛地高起,可气氛却没有紧张,有人吆喝说道:“既然李大爷都这么说了,我们该出多少就是多少,李大爷你牵个头,我们没二话!”
以往谁代表大家回应,往往会引来酸话怪话,但这次却难得的意见一致,都是赞同。
“这还真是个百户的样子了!”身后向伯感慨,现在的白堡村村民和方才完全不同,从一盘散沙变成了团结一体,大家共渡难关,彼此帮扶,团结自然而然的生出。
李总旗退后一步,笑着自嘲说道:“以往摊派粮草人丁,谁都觉得我会克扣,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敬我!”说到这里,李总旗李纪琢磨了下,笑着对朱达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总旗大人,现在是抓紧把分摊的粮草收上来,然后送到出丁的各家,等临走前,晚辈再去和他们交待几句,还有,修筑土墙和巡逻的事情不能懈怠,今天就要做起来,让出去的人放心安心,也让大家觉得,不管出去的还是留下的,谁也没有偷懒占便宜。”
他这边滔滔不绝的说完,李总旗李纪看了眼向伯,满是惊讶的说道:“这话说得真是在理,把人心都琢磨的通透,老向,你这徒儿真了不得,我刚才还在琢磨,咱们白堡村是没这样的人,可再想想怀仁千户所的千户也没有,佥事、同知和指挥们也不没有,清军厅里的人精也做不到,他这是跟谁学的?”
卫所从上到下,指挥使为正,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是副手,清军厅则是卫所里的具体办事衙门,里面都是文吏,这些人或者见多识广,或者是劳心动脑的,这就是李总旗所知道的聪明人了,可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比不上朱达。
的确,朱达思考事情的角度和逻辑,分析解决的能力,还有这担当和大气,都是超过他们,更不要说这侃侃而谈,能说服旁人,多少人或许能想得明白,却没办法表达出来,可这朱达不光出色,而且很全面。
“这样的人物,不该出在咱们这个小村子啊!”
“李总旗,你先抓紧安排粮草和出丁的事,朱达反正在这个村子里,什么时候再想都不迟。”对那李总旗的感慨,向伯根本不理会,只是催着对方办正事。
李总旗李纪笑呵呵的下去,李应和李和也连忙跟上,路过朱达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看几眼,他们拿着刀棍都已经预备好开打了,没曾想被同村这个少年几句话就平息下来,而且这少年所说的话条理分明,句句说到心里,本以为在这个小村子里,他们自己就是最出色的,今日和朱达一比,实在差的太远。
看到这个结果,朱达自己也松了口气,尽管有些波折,但总算顺利解决,看了眼身边的父母,却发现双亲脸上全是惊愕和迷惑,朱达一愣,心想难道不该是欣慰吗?他回头看了看向伯,发现自己师父眉头紧锁,正盯着自己看。
朱达心猛地一跳,已经反应过来,这个表现根本不是自己的表现,一个从小生长在白堡村,没离开村子周边三里的十二岁少年,怎么就有这样的见识和谈吐,这根本不是朱达该有的,“鬼上身”“撞邪了”这些迷信荒诞的说法并不是没有人信,条件合适,机缘合适,就会被催发出来,会有不可测的祸患。
“今晚喊你爹娘一起去我哪里吃饭,有些话要问你!”身后向伯沉声说道,朱达连忙点头,脑子急速的转了起来。
尽管说定了共渡难关,李总旗家的粮草也先拿了出来,出丁的那三十户人家负担没那么重,可离家一月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村子里的气氛已经没有农闲时分的清闲,依稀带了几分凝重,而且天际的烽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