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你今年已经二十九了。”老者望着持子如梅,落子有花的杨铮有些惋惜地说道。
他明白,短短一周的时间,对面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却已经吃透了自己所赠予的初代《梅花谱》。
但他同样也明白,还有几个月,这个年轻人就要到了三十。
这也意味着,他很快就要告别一个男人的前半生。
这更意味着,这个男人,基本上也会和职业棋手这个职业无缘。
想到这里,他有些懊恼,因为,若是自己早个两三年认识这个年轻人。
那么象棋届说不定会亮起一颗璀璨的新星。
也说不定啊,这颗新星也会让着这一个个被无数棋士捏在手里的,日渐式微的象棋,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是啊,我已经快三十了。”杨铮捏着手中的马,他笑了起来。
“可我的象棋人生,可是刚刚开始啊。”
随着这句话,杨铮手中的马,铮的一声落在棋盘上,那小小的马,似乎也是从一匹小马长成了一匹老马。
一匹攀过日月、跨过风雪、漫步沙场,最后还记着回家路的老马。
这匹老马,更是见证了从康熙年间到现在,那七位愿意耗尽所有热情与痛苦去修订《梅花谱》的象棋宗师。
这匹老马啊,马背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那个一生都郁郁不得志的安蹇先生啊,似乎坐在马背上,望着这盘棋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好像,在三百年后。
看见了他曾穷尽一生,也未曾见过的梅花。
……
王起的课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抓住人的心。
她的博学、还有她一级棋士的头衔、以及她上课时,有意无意透露出的那些有点势利的现实啊。
总是能完美契合着这个时代。
急功近利,是现代人的通病。
尤其当他们从孩子长成了大人,他们望着这个写满金钱二字的陌生时代。
他们好像从走进社会的那一刻,就被人推着在奔跑。
那一只只看不见的大手啊,有的人管他们叫生活,也有的人管他们叫现实。
但,也有的人说,这一只只大手,名为贪婪。
这一只只贪婪的大手,其实也是由一只只小手组成的。
这一只只小手身上,也写着五颜六色分不清是什么字体的词语。
这五颜六色的词语,只需轻轻看一眼便能让人从心里莫名出现着数不清的焦虑。
这五颜六色的词语,其实也是由一只只沾满鲜血的笔描出来的。
那这些笔的主人,又是谁呢?
……
王起拿起了笔,在黑板上,画出了这间棋室的目标。
那就是让这些孩子在十二三岁成为职业棋手。
但这十二三岁,好像又离他们太遥远。
至少,在大部分父母眼里,这十二三岁,他们觉得太漫长。
于是,十二三岁。
又改成了二三年。
大家望着这二三年,他们终于开始对着孩子、还有棋社的未来有所期望。
……
没人喜欢听大道理。
于是,王起在课堂上删除了本该教育孩子如何做人的大道理。
没人喜欢听古人的故事。
所以,王起在第三节课,又删掉了象棋身后的那一个个传奇、平凡、无趣的故事。
她开始按照孩子父母的期望,一手一手喂给孩子们高深莫测的象棋棋招。
一周的时间,班里的孩子们,都学会了象棋中的十步绝杀之法。
他们下赢了父母,下赢了大人。
但是他们却好像下不赢自己和同班的对手。
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不懂,他们只能望着棋盘上那一个个本该是熟悉的棋子,忽然感觉它们变得冰冷陌生起来。
他们还有些害怕,害怕着这一个个棋子将在他们手里,变成了一把把冰冷的刀剑。
他们也更害怕着,害怕那个自己在第一节课时,发誓曾是自己最重要的棋子,会因为他们的棋艺精进,而被自己舍弃。
他们这小小的一代人,在这个时代的冲击下。
变得比一些大人还成熟。
这所谓的成熟代价,大多也是偏激的。
他们开始捏着这小小的棋子,觉得,这所谓的象棋,也是自己将来考高中考大学的敲门砖。
他们也开始捏着这小小的棋子,目中无人起来。
反正,二三年便能成为职业棋手。
这也又代表着,如今象棋届,再无高手。
……
“你再小瞧象棋。”
“不,是你在小瞧生活和家长。”
棋呆子和王起终于在办公室里因为彼此教育理念的不同,而争吵起来。
这是杨铮第一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