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自他逃出京师开始,一路走来,竟然是越来越艰难,从天津、德州、高唐、济宁,沿途看到的依然是贼寇在拷掠士绅,追脏助饷,总算走出沦陷区,到了徐州,却又与同伴走散,只好一个人沿着黄河一路乞讨南下,好容易到了宿迁境内,又因为朝廷坚壁清野,沿河两岸的人家都跑光了,连乞讨都找不到人乞讨,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进食,想到自己很可能会饿死在黄河岸边,他的内心里充满了绝望、悲观的情绪,可是,就在他差点要跳进滚滚黄河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先是如同神迹一般,黄河上竟然出现了打着明军红色战旗的船只,一艘,两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开始高声喊叫,却发现自己喑哑的声音根本不可能超过黄河的滚滚浪涛声,于是,他沿着岸边奔跑,拖着疲乏、羸弱的身子像疯子一样的跑着,可是没有人看到他,那些船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哀叹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一切都完了,他真的要死在这荒凉凄楚的黄河岸边吗?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一群人,看那些人的穿着,竟然是些士子,难道是幻觉?那些士子大呼小叫地围了上来,他们中还有人认识他,叫出了他的名字,纷纷用关切、温暖的声音问候他,后来,他们还带着他往前走,说是去拜见太子殿下,太子?不是落入贼手了吗?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真的见到太子了,真的是太子殿下!他向太子行礼,殿下居然还认识他,叫他先生,还将身上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还让人给他准备吃的,等他上船后,他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他已经死了,太子这是要邀约他一起,渡过阴河,好上奈何桥呢!
迷迷糊糊地在别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又被带到一间宽大的船舱里,再次见到那群士子的时候,方以智才稍稍清醒了些,因为他看到透过圆圆的舷窗有一束耀眼的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船舱,又听到船外轰隆隆的黄河水在奔腾流淌。
“方兄,快坐下,坐下。”
“这是殿下特意让人给你备的。”
“是啊,新鲜的黄河鱼,还有酱牛肉呢。”
“还有酒呢,真是好大的恩典。”
那些士子热情招呼着,言语之中甚至有些嫉妒,一张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吃食,一坛酒,一个酒碗,一双箸。
大口大口地吃着酱肉,鱼肉,连连喝干了三四碗酒,方以智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没有做梦,也没有死,这都是真的,什么叫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殿下仁厚如此,竟让他方以智有幸遇上了,此生,此生还有什么遗憾……
“吱扭”一声,船舱被人推开,明亮的阳光从甲板延伸进来,是殿下,殿下站在门口,脸上依然是那副灿烂、温馨的笑容,白晃晃的太阳照在殿下的素色衣袍上,熠熠生光。
方以智他们都站起身来行礼。
“不必多礼,诸位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我就是来看看给方先生安排的膳食可还合口。”朱慈烺摆摆手这些士子不必行礼,说实话,这个时代的礼节也挺让他头疼。
嘴里还含着食物,方以智还是跪下道:“微臣……”
“哎,都说了不必多礼,先生快请起,用膳,看看还需要什么,我叫人给先生做去。”朱慈烺热情说道。
“微臣,谢殿下恩典。”总算咽下食物,方以智含着泪叩头。
重新落座的方以智当然不再吃了,开玩笑,以前谁要是得到皇上赐宴,人家也就只是随便吃点表示个意思而已,叩头谢恩还来不及,谁会真的吃啊?更不要说在皇上面前大吃大喝了。殿下虽说目前还是太子,可是如今天子死国,太子继位不是迟早的事吗?
“先生是怎么到的此处?”朱慈烺不好直接开口询问澳.门的事,就随意问道。
方以智忙将自己一路的行程禀报太子。原来,方以智是四月十二就逃出的北京,同行的本有七、八十人,从德州到济宁避免引起沿途贼寇的怀疑,大家就乔装改扮分散开了走,到了徐州后,他又和同行的人走散了,这才独自一人步行沿黄河南下。
朱慈烺总算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方以智虽然比他早出京师十几天,可是过了济宁以后,徐州段的漕河还分为两条,一条是自己走的泇河,一条自然是黄河故道。方以智一路步行,又要时时躲避顺军,又走的是黄河故道,所以反倒没有他走得快。
“我记得先生当年曾送给三皇子一架西洋千里镜,不知先生是从哪里得到的?”听完方以智的话,朱慈烺叹息几声,忙转移话题问道。
方以智有些脸红,当日他送千里镜给三皇子,太子也找他要过,可那玩意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现在听太子提起此事,忙嗫嚅说道:
“那是朋友相送的唯一一架,不过若是殿下想要,微臣......若是......若是能够找到材料,微臣也可仿造出来。”
朱慈烺见他有些误会,忙道:“不是想要,就是想问问先生是从哪里得到千里镜的,先生既说是朋友相送,可能也不知道买处,不过,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