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薄姬与刘恒坐着一挂破旧的马车,无限惆怅地离开长乐宫,一个无人送无人睬的冷遇让他们母子俩再次刻骨铭心。
从长安到雒阳的途中,刘恒不顾冷嗖嗖的寒风,不断掀起车帘,浏览山川形势,只见巍峨雄峻的潼关像神斧一样,把关中和关外劈为两半,关内一望无际,沃野千里,关外崤关、函谷关崎岖陡峭,山石崔嵬。他不禁为秀丽的山川景色醉倒,这是他在宫中难以见到的,一句郁积在刘恒心头多日的话不由自主地迸出来:“都说宫中富贵无比,哪知宫外风景如此壮观。”
薄姬呆在车厢中犹嫌寒冷,看儿子不断地掀起帘子,冷风呜呜地钻进车厢,就劝止他:“小孩子家,瞎想些什么?外边风冷,当心冻着。”
“娘,我结实着呢,你放心吧。”刘恒一边说,一边擤一把鼻涕,摔在冷冰冰的地上,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娘刚才说你,你嘴硬不听,看,着凉了吧?”薄姬一把扯过刘恒,搂在怀中,疼爱不已。
刘恒脸一红,冲薄姬顽皮一笑,辩解说:“娘,我不会像温室的鲜花那么脆弱,经不起寒冷的侵袭而凋谢,我会像腊梅一样,在冰天雪地里傲然挺立。”
“毅志顽强固然,但环境宽松与否,对一个人的成长也很。”薄姬始终不放弃对儿子的开导,尽管她知道儿子不张扬,但还是一路走,一路不放心地数叨:“不是我说你父皇的坏话,你父皇对我们娘俩根本没放在眼里,有我们没我们似乎无所谓,这次把你打发到代国,说明娘与你在他的心中无足轻重。娘想透了,宫廷是一个充满险滩暗礁的地方,离开越早越好,越远越好,只要你父皇同意,我愿陪着你到那一块鲜为人知的地方,图个清净,娘不盼你当这当那,娘只盼你平平安安。”
“娘说的话,儿臣句句牢记于心。”甭看刘恒年纪幼,悟性挺高。母子俩一路说了许多知心悄悄话,也不感到孤独寂寞。等到雒阳城映入他们的眼帘时,那根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恰好刘邦从北国领着胜利之师返回雒阳,他们有幸得到召见。
说刘邦不疼爱儿子,那是不公正的。刘邦对薄姬那股子劲是一夜临时冲动,即兴之作,他万万没想到薄姬这朵残花居然就怀了孕,为他生下一个英俊而又温柔的龙子。作为一国之君,刘邦身边的像云一样多得数不清他这个色鬼不厌其烦饱餐,根本没有时间过问残枝败柳的薄姬,薄姬过着无聊的宫廷生活。
刘邦对刘恒这个中规中矩的儿子,还是认可的,只是由于过份喜欢聪明果决的赵王刘如意而忽视了这个外表低调而内涵儿子,刘恒不显山不露水的作法同时让他这个知人善用的皇帝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刘恒与人无忤不会招惹是非,但缺乏安邦定国的气魄与勇略,把一块封地交给他也许可以,但把一个国家交给他恐怕不行,何况在为数不多的儿子中,论长幼顺序论高低论嫡亲庶疏,都排不上他,所以在他百年之后安排皇帝嗣位,没有考虑到刘恒。
这次代国陈豨叛乱被镇压下去,代国出现权位空缺,刘邦认为这是分封子嗣的绝好机会,大儿子刘肥三儿子刘如意已分封到齐国赵国,二儿子刘盈被立为太子,不宜分封。嗣子中论顺序论品德排着刘恒,其他四个儿子幼弱,有的咿咿呀呀,尚在襁褓中,派刘恒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于是在他返回雒阳宫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催问刘恒的车马到了何处,当他得知刘恒已安然抵达雒阳时,一刻不耽误地召见这个儿子,儿子刘恒的到来给他带来欣喜,薄姬不约而来多少让他有些不快,但一向不动声色的刘邦很快心态,仍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他一把拉过英俊的刘恒,三角眼上下颤动,笑着说:“几个月不见,个子长高了,身子长结实了,越来越像朕。”
一向彬彬知礼的刘恒挣脱父皇厚实有力的大手,拜伏在柔软的地毯上,朗声念道:“儿臣叩见父皇,祝父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起来吧。”刘邦亲昵地说道:“自家人,不需要那么繁缛的礼节。”
薄姬胆怯地叩拜刘邦,刘邦脸上略显一丝迷惘之情,但瞬间即逝,继而皮笑肉不笑,不怀好意地轻声问:“爱姬不呆在宫中陪伴皇后,跑到雒阳有何贵干?”
“贱妾闻知刘恒封为代王的消息后,几天几夜兴奋得睡不着觉。”薄姬小心翼翼地答道。
刘邦刚想讽刺冷落薄姬几句,美丽善良的戚夫人走过来,拉着薄姬纤细的手,知冷知热,嘘寒问暖:“大妹子一路车马劳顿,先用香汤沐浴歇息一下。”
刘邦耷拉下三角眼说:“看来爱妃不放心刘恒到代国为王,一天也离不开心爱的儿子。”
刘邦的话听起来很轻松,似乎漫不经心,熟知他性情的薄姬赶紧陪着笑脸说:“陛下洞察秋毫,识人于微,贱妾这点儿小想法,陛下一眼就能看透。”
刘邦得意地抖动一下长胡须问:“那爱姬想怎么办?”
“贱妾是一个多余的人,在宫中百无一用,恒儿幼弱,代国地远,恳请陛下赐恩贱妾随儿子到封国,照顾儿子的起居生活。”薄姬看刘邦神情怡然,趁机斗胆说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