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姬与刘恒辞别雒阳,在十几个剽悍绝伦侍卫的保护下,迤逦向北走去。
一路上,薄姬眼前不断浮现刘邦冷漠的目光,皇帝的无情再次深深伤害她那颗本来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平时在宫中嫔妃如云,皇帝不临幸似乎能说得过去,可薄姬即将随儿子远到异乡,临别之时,皇帝即使没有真心,也该有假意陪伴一下她,给她那颗长久失落的心一个短暂的慰补,然而皇帝只字没提,好像她与他这个大汉皇帝无一丝瓜葛,无一点联系,这不能不让她觉得透心的冰凉。
她暗暗想:看来我在皇帝身边实在多余,皇帝冷酷得让人寒心,纵然你不把我当爱姬看待,那你看着你儿子的面子,也应该给我一个久别的吻,到最后居然板着脸,倒像我欠你几万钱,我的命苦呀,今生今世指望皇帝漏一线温柔的情爱是不可能了,只剩下盼儿子多长出息这条路。
最能感受母亲心情的刘恒坐在车厢中不吱一声,母亲唉声叹气,忧形于色,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几天,他彻底领教父皇对娘的薄情寡义,一种说不清的愤怒埋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想指责父皇对娘不公正,但他知道父皇的性情,说一不二,绝对权威,指责不仅起不到应有的效果,甚至会招来父皇一顿狗血喷头的斥责。他与父皇相比,太弱小,用卵石来形容不夸张。他紧紧地抱着娘,希望自己能给母亲带来安慰,带来温馨。
母子俩郁闷无聊地叹息着,辕马在春寒中喷出一圈圈浓重的白气,时而扬首,“咴儿,咴儿”叫几声,时而又埋下头,哼叽哼叽奔跑,飞旋的轮毂“嘎吱,嘎吱”不停响着,后边撩起一长绺黄色的灰尘。
中午时分,一行人到了黄河渡驿站,驿丞闻知新封的代王路过此处,丝毫不敢怠慢,大老远跪在黄沙地上,迎候王驾。
当刘恒的车辇缓缓驰至驿丞的眼前,驿丞伏在地上,朗声说:“伏维代王,黄河渡驿丞前来迎驾。”
驭手掀起帘子,薄姬和刘恒端坐在车厢。刘恒温和地答道:“孤奉皇帝之令,前往代国,路过此地,还要给卿添些麻烦。”
“能服侍代王是鄙臣的荣幸。”在这对尊贵的客人前,驿丞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出。
“起来吧。”刘恒满意地说:“随孤到驿馆稍息。”
驿丞从地上站起来,躬腰拍打粘在裤腿上沙土,跟着车辇,走进驿馆的院中央,在一幢大房子前停下来,柔声说:“敬请代王下车,稍息用膳。”
孝顺的刘恒搀扶薄姬,走下车来,气宇轩昂,从容不迫;美丽的薄姬受过宫中训导,熟识礼节,举止雍容华贵。
驿丞暗叹:“果然金枝玉叶,非寻常官宦能比。”
母子俩款款走进贵宾室下榻,薄姬接住侍从递过来的香巾,帮刘恒擦脸洗手,从点点滴滴、方方面面关照儿子。
稍息片刻,驿丞吩咐厨子,呈上来烧熟的几道佳肴。
薄姬沿途心情一直抑郁,吃饭没有胃口,草草扒几口,便放下筷箸。刘恒肚子本来饿得咕咕直叫,想饱餐一顿,见母亲情绪低落,吃不下去,食欲顿减,胡乱抄几下,再也没有动。
驿丞知趣地吩咐手下人撤去残羹剩菜,小心问道:“代王何时渡河?”
刘恒瞧瞧薄姬,薄姬冷艳的脸毫无表情,一句话不说。刘恒便知道母亲不愿意在此地久留,语调平和地回答:“孤皇命在身,不便逗留,即刻渡河。”
驿丞陪着刘恒母子,登上停泊在黄河岸边一艘大船。几个侍卫站在船舷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前方。
时值初春,宽阔的河面浩瀚无际,远看天连着水,水连着天,人与船置身其中,显得何其渺小。混沌的河水澎湃激荡,泥沙俱下,朝着东方喧泄奔腾。薄姬拉着刘恒,立在船舱口,迎着料峭的春风,心中感叹不已。。
船工们无拘无束地挽起袖子,嘴里边发出“咳唷,咳唷”的子。船像剑一样,劈波斩浪,向前平稳地驶去。
母子俩开始一段的对话,薄姬心有所感,轻声问刘恒:“儿呀,第一次过黄河,有何感想?”
“都说黄河是汉民族的发源地,今天目睹,名不虚传,太伟大,太壮观。”刘恒望着浊浪滚滚的黄河,由衷赞叹道。
“伟大壮观的下面呢?”
“水太混,浪太急,不能说不是一种缺憾。”刘恒略思一下,无所顾忌地畅叙出来。
“那也没有宫中混沌,没有宫中险急。”薄姬机警地瞥一眼驿丞和侍卫,声音压得除了刘恒能听见,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娘,此刻你的心情如何?”聪明的刘恒马上理解薄姬的用意,用同样低的声音问薄姬。
“娘此时的心情犹如一去不复还的河水,再也不想回那座令娘闷闷不乐的长乐宫。”薄姬凝视滔滔东逝的河水,发出一句慨叹。
刘恒默默向西遥望,只见远处山脉高低起伏,绵延相连,黑魆魆的山遮断他的视线,刘恒有些郁闷,喃喃自语:“大山呀,你太无情,你用巍峨的山体挡住我的双眼,使我望不见生活了八年的长安,那里有我的欢乐,那里有我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