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汉稍停片刻,便邀请刘恒到屋里歇脚:“小民草屋寒碜,难容代王金玉之躯。代王若不嫌弃到小屋一坐,小民自当生火,炖一锅开水,为代王解渴。”
“罢了,郭老爹,我看你还是搬几个墩子,放在院里豁亮。”宋昌进过屋里,知道里边的情况,赶忙截住郭丰的话头。
刘恒不以为然地说:“孤今天来到民间,不到屋里看看,那算什么私访民情。”说罢,迎着一股子霉臭味,走进郭丰的茅屋。
只见茅屋四壁光光的,什么东西也没置办。在茅屋的角落,盘着一个土炕,一领破席子胡乱地放在上边,仅有的一条破棉被孤零零地叠在炕沿。屋中间摆一张由几块破木头勉强拼凑在一起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由柳条编成的筐子,里边盛一些儿发霉的菜团子。往里屋走,一口旧锅歪歪斜斜卧在阴暗的灶台上,两个没有刷洗的瓷碗浸泡在里边,旁边储有半罐粗糙的秕糠,算是郭丰的口粮。
“老爹家里还有什么人?”刘恒第一次到农舍,没想到郭老汉一贫如洗,鼻子一酸,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老汉擦一下眼角的泪,伤感地说:“前年老伴去世,去年陈豨据代反乱,儿子运来参加了周勃将军的队伍,前一阵子给家里捎信,说追陈豨追到边境,家里就只剩下老汉一个人了。”
刘恒劝慰道:“老爹不要太难过,情况会逐渐好转起来的。”
老汉用热辣辣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小国王,希望从这位国王那里得到明确答案:“战争何时结束?儿子何时能回家团聚?”
刘恒沉默了,因为郭丰问的这个话题,他目前暂时无法回答,至于战争何时结束,不是以他的喜恶为转移的,而且从发展的趋势看,朝廷与诸侯之间的战争不仅没有结束,似乎又在加剧。
他默默地走到桌前,从筐子里拿出一块菜团,掰成小块,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野菜团子发出苦涩的霉味他一阵恶心,噙在嘴里实在难以下咽,他狠狠心,硬是咽下去,一边吃,一边不停地流泪,扭过头问道:“老爹天天吃这个东西吗?”
“哪能呢?代王有所不知,连绵不断的战事迫使朝廷不停地给老百姓加税加赋,我一年辛辛苦苦,到最后还不够给朝廷交赋税,能吃上菜团子都算造化。”郭丰心里说,天天能吃这样的东西,都算好时光。
“郭家庄的百姓都这样?”
“都这样。”郭丰认为说了也许能引起代王的同情和怜悯,代王一时心血来潮,来一个大方的施舍也不敢说。
“百姓过得太苦。”刘恒满脸泪水,跌坐在旧墩上,眉头紧锁,唏嘘不已。
正说着,外边一阵喧哗,一群人鱼贯而入院子,为首一个长者跪在屋外,高声喊道:“郭家庄里正郭玉献叩见代王,祝代王千岁,千千岁。”
刘恒从沉痛中回过神来,和气地叫里正起来,问道:“你就是这村的里正?”
“草民郭玉献迎驾来迟,望代王宽恕。”郭玉献诚惶诚恐指着身后一群老幼:“这都是郭家庄村民,听说代王光临敝村,一传十,十传百,奔走相告,争睹代王风采。”
“孤此次到贵庄私访民情,事先没有打招呼,这个不怪你。至于村民争着要看孤,孤又没有长三头六臂,看就看吧。”刘恒大大方方走出茅屋,拉着郭玉献的手,消除他的顾虑。
在郭玉献的人生中,他见到最大的官就是县令。那些县令一个个趾高气扬,颐指气使,从来没有见过像刘恒这样的诸侯王,没有架子,没有脾气,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顿时原来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担心浑然消失。他执意让刘恒到他家喝茶做客,想让这位尊贵的国王换一个环境稍好一点的地方:“郭丰家太穷代王屈尊于此,这是小人的失职。”
“唉,这不很好吗?孤可以一览民情,谁想瞒哄孤,瞒哄不了。”刘恒毫不介意地说。
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道:“代王如此尊贵,能来到我们穷苦人家,关心我们的生活,了解我们的疾苦,自古少有啊。”
在里正的陪同下,刘恒走家串户,只要他老百姓的家,他都揭开他们的锅盖,查看他们的粮缸,询问他们的生活状况,最后又返回村中央。
村民们有的搬一个石头,有的搬几块砖,非常有秩序地坐下来;有的什么也不搬,席地而坐;有的圪蹴,什么也不坐,后边的干脆立着,把刘恒团团围在中间。
刘恒环视他的臣民,亲切地问:“春天到了,咱们大伙最关心的是什么?”
里正郭玉献带头说:“要说咱们老百姓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春耕生产。”
“孤从晋阳到郭家庄,沿途没看到欣欣向荣的禾苗,遍地野草荒芜,入村十室九空。百姓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孤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靠挖野菜,靠掘地鼠,靠……”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
刘恒静静地听着,村民们朴诚憨实,毫无顾忌,说了好些平时想说而没有机会说的话,他想听到但在深宫中听不到的真话。等村民们说完,他敛起笑容,不紧不慢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