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幕僚,刘恒焦虑不安地说:“刚才,太中大夫陆贾说朝中大臣扫灭诸吕叛乱,公推孤为皇帝,对于这从天而降的洪福,孤似信非信,因为论功劳、论实力、论根基,都轮不着孤,凭什么推孤为皇帝呢?此时把诸君召来,为孤一解疑难。”
刘恒话音刚落,幕僚们便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前几天,他们只是听说长安都城发生宫廷政变,吕氏集团被彻底干净消灭,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他们绝对没想到这位在代国默默无闻、没有野心的贤王会被群臣看好,居然要登上皇帝的宝座,君临天下,统治万民,真是有些儿不可思议。
郎中令张武忧心忡忡地说:“在平灭诸吕叛乱过程中,朝中重臣起了作用,不是我对这些大臣不相信,他们统统是跟着高祖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机诈百出、桀骜不驯的将领。吕太后活着的时候,他们表面上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吕太后一死,便喋血宫廷,大开杀戒,他们这样做,一方面让我拍手称快,另一方面又让我不寒而栗。他们下这么大的赌注,一个个冒着生命危险,怎肯把到手的果实轻易拱让给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诸侯王呢?”
“我觉得郎中令的话不无道理。”薄昭沉默多时,从角落里站出来,赞成张武说过的话:“高祖留下的文臣武将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专尚诈谋,不讲信用,我们不能轻信他们。”
另外一位僚属也谏阻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现在知己不知彼,怎能轻履险地呢?”
“诸君分析可谓精辟。”刘恒拢起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忧郁地说:“依诸君之见,孤到底如何是好?”
张武献上一条计:“称病。”
“称病?”刘恒想一想,摇摇头,没往下说。
张武自以为得计:“称病无往,静观时变。”
薄昭不无担忧地说:“称病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能拖一时半会儿,不能久拖,何况朝廷使者陆贾也不是一盏省油灯,这点儿雕虫小技,怕瞒不过他。”
幕僚们都劝刘恒要慎重,有的说这,有的说那,莫衷一是,难以定论。在刘恒犹豫之际,中尉宋昌慢悠悠站起来,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我不赞成刚才几位的意见。”
“什么,不同意见?”宋昌的话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刘恒听了他的话,没有急于反驳,而是深沉地问:“宋中尉有何高见?”
宋昌春和宫后,一直没说话。他皱着浓眉,沉思良久,觉得大家过度谨慎,容易错失良机,于是,出来据理力争:“我认为代王应天受命,应备驾前往,不必多疑。”
宋昌的意见与众人正好相反刘恒深感意外:“卿不妨说说理由。”
宋昌并非故意与大家作对,他的意见是建立在深思熟虑的基础上的,只见他不慌不忙,滔滔不绝,说出一番大道理:“群臣之所以代王,主要有六条理由:暴秦失政,豪杰并起,哪一个不想称尊,高祖提三尺剑斩蛇,扫除四海,得践帝位,绝了天下人的奢望,此其一;高祖分封子弟,天下形势犹如犬牙交错,相互制约,刘姓江山固如磐石,非人力所能动摇,此其二;兴汉废除暴秦苛政,制定法律,广施德惠,人心悦服,此其三;吕后称制,摄权专政,立诸吕三王,何等猖獗,太尉以一节北军,奋臂一呼,军士左袒相应,助刘灭吕,由此可见天意属刘,此其四;朝廷目前分成两大派系,那就是功臣派与皇族派,功臣派之间,皇族派之间,功臣派与皇族派之间,互相牵制,互相利用,谁想独立成事,都很难,此其五;代王年长,又有贤名,长期置身局外,对谁的利益都没有损害,大臣们顺从舆情,拥戴代王为帝,不足为怪,此其六。有此六条,代王此行万无一失。”
众人诺诺,不如一人之谔谔。宋昌独到的、过人的分析刘恒为之振奋,但幕僚们绝大多数主张谨慎,只有宋昌一人主张备驾前往,又让刘恒大费蹉跎,毕竟登基这件事与其他的事不一样,刘恒不知朝廷的底细,一时不敢贸然决断。他忧虑重重说:“孤历来主张谨慎,籴米不籴米,不能扔掉布袋,鉴于眼下摸不清朝廷底细,今天暂不作决断。”他的一番话为此次会议定了基调,幕僚们纷纷起来告退。
在空荡荡的春和宫,刘恒感到很孤独,一个人对着翠绿的盆景,喃喃轻语:“如果丞相张苍在的话,孤何用发愁呢?可恨吕太后嫉恨孤王,硬把丞相抽调到朝廷,折孤股肱,以至于到关键时候孤无人可倚。”
刘恒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景明宫,薄姬瞅一眼愁眉苦脸的儿子,问:“恒儿,你似乎有心事?”
“娘,你怎么知道?”
“知子莫若母,娘看你一脸愁相,便断定你有心事。”
“此事亦喜亦忧,喜忧参半。”刘恒把太中大夫陆贾来代国的使命,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儿所虑极是,哀家同你一样,高兴不起来。”薄姬深知宫庭斗争的残酷性,她好不容易才从虎口跳出来,怎肯再入虎穴呢?她早已看破红尘,对人生大彻大悟,叹口气说:“人活一辈子,只要平平安安,不缺吃,不缺穿,就是幸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