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郁怀乡,尚未进门,鸨母已经如见救命稻草般地扑上来牢牢抓着杨柳风的手臂,一脸哀苦地道:“我的姑奶奶,沈尚书的公子竟然如此痴缠,这一去就足足地磨了一个下午,快点吧!王爷在里面已经等一个多时辰,刚才送晚膳的人还让给堵了出来,说是等你回来一起吃,你要再不回来,妈妈这条老命就要活活给吓没了。”
杨柳风只是淡然一笑:“如此说来王爷在噙风阁中?”
鸨母苦着脸道:“可不是,连个侍候的人都不让上楼。”
杨柳风颔首,侧颜对蕊儿道:“去浣洗房把那身玉色的衣裙拿到雨阑姐姐那里去,妈妈,您差人跟雨阑姐姐说一声,风儿借的她的听雨轩更衣梳妆。”蕊儿应声而去。
鸨母已是满脸惶急之色:“姑奶奶,你还有那个闲心更衣梳妆?赶快去跟王爷赔个罪吧,你说你侍候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什么时候如此纡尊降贵地屈就过别人?上回,印香缘的秋然姑娘不过是晚了一盏茶的时候,他便已大发雷霆,差点没把园子给拆了,院里的鸨母龟奴连着秋然一起都赏了板子,足足有半个月……”
她尤自絮絮地跟在身侧唠叨,杨柳风驻足冷笑道:“妈妈放心,风儿若有恩宠,半分不会少了郁怀乡,风儿若有危难,半点不会带累郁怀乡,您只管安心地照顾其他客人,天塌下来风儿拿命扛着。”言罢已是拂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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噙风阁。
离雨阑的听雨轩不远。
“噙风”二字是宁王亲赐。
“你可知本王为何要赐这‘噙风’二字?”
“风儿驽钝,请王爷明示。”
刘珩眸光灼灼地道:“人都说含在嘴里怕化了,本王却偏要将你噙入口中,看看你这缕冰凉的冷风何时会融化。”
杨柳风抬首瞥了一眼匾额上那两个风骨遒劲的大字,冷冷地一个微笑。
噙风?
始终亦不可逃脱地成为股掌之中的玩物,何必要用一个“噙”字装饰得如此多情旖旎?
轻盈的脚步声自楼梯上响起,倦怠的心已不自觉地有了微澜,刘珩却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耳听得轻慢的脚步缓缓地来到床前,他没有动、没有睁眸,心底深处似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苗。
仿佛有了片刻的停滞,接着一个带着微淡幽香的身体悄悄地坐到他身边,下一刻,柔腻温凉的纤纤玉指已轻缓地按揉着他的太阳穴。
酥松舒缓的感觉自头上传来,终于令紧拧的眉头不自觉地打开,他似是呻吟似是叹息地低声道:“回来了。”
“让王爷久候,风儿死罪。”低婉的声音轻幽响起。
刘珩慢慢睁开双眸,凝视侧身谨坐的人儿:一身玉色罗衫,素淡却不失柔和;云鬓斜挽的坠马髻,随意却不散乱;乌丝中只簪一支熠熠的明珠钗,简洁却更显出温雅柔曼;冰肌素骨不施粉黛,却萦绕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神色恭谨却不阿谀,一只圆泽的红玉镯随着手上轻缓的动作在纤腕上润润滑动,鲜艳剔透映衬着莹白的皓腕,分外撼动人心。
他受用地眯起眼睛,看着那轻轻摩挲着幼嫩肌肤的镯子,恍惚有一瞬间的失神——无论什么样的时候,她总能以最从容优雅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永远是如此的简素又不失完美,三年,从未有所松懈,纵然他阅遍繁花,却依然愿意回到这样的温淡清幽之中。
“都去了些什么人?”他淡淡地问。
“无非是些官宦之家的士子吟风弄月而已。”杨柳风平静地道,手上的动作却是片刻不停,轻重适宜。
刘珩突然轻轻一笑:“本王听说姑苏的才子钟以卿也特地赶来了。”
“是。”她只是低声应道,并不多置一词。
他却似已是饶有兴致:“前两天本王看了他的《倾国序》,政见独到,言辞也颇犀利,不知其人如何?”
静默了半晌,杨柳风才幽幽吐出四个字:“不擅为官。”
“何以见得?”他轻笑。
“恃才傲物,心无城府,纵然以才学取胜只怕也难在朝堂立足。”
刘珩赞同地颔首:“本王素来爱惜他的才华,只是亦久闻其桀骜不羁愤世嫉俗,连风儿都这么说,此人果然不可用,只是可惜这满腹经纶。”
她低声道:“可用之人未必在朝堂,不可用之人未必在乡野。”
刘珩缓缓合上眼帘道:“话虽如此,现今毕竟是朝堂之上缺少栋梁。”
转眸思忖了片刻,杨柳风微微犹豫地道:“王爷若需用人,倒有一个或可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