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风浅笑不语,只是体贴地端起酒盏,盈盈递过。
刘珩并不伸手去接,而是就着她手中缓缓饮尽,方才悠悠地道:“其实我娘原本是契丹的公主,当今的契丹王滕格亚克就是我娘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本王嫡亲的舅舅。”
水眸中难掩一丝震撼,杨柳风却终于只是无声一笑道:“难怪当今圣上对王爷眷宠有加,契丹大军实在是比北羌更令人忌惮,当此风声鹤唳之时,契丹雄师只要稍有动作便可令局势立倾,只怕国运祸福都只在王爷一念之间。”再次斟满酒盏盈盈递上。
刘珩接过饮尽,凄然一笑:“当年父皇微服巡边,不慎为契丹军队所虏,却与我娘一见钟情,她不顾公主身份,非但背着我的外公、当时的契丹君主悄悄放走了父皇,更不惜委身追随入宫。”轻叹一声,满饮一杯道:“只是,她身为契丹公主,却叛国私逃,令国君深感蒙羞,因此对外宁可说她暴毙而亡也不愿相认。而我娘以蛮夷之女的身份入宫,按祖制不得册封任何名位,更不得诞育龙嗣。”言及至此,握杯的手狠狠收紧,一声轻响,酒盏已被捏破,锋利的碎片瞬间在手上割出几道伤痕。
杨柳风连忙掰开他的手,小心摘去插入肉中的残片,用丝帕仔细地包住伤口,低声道:“身体发肤受诸父母,王爷更该勤加爱惜才对。”
静静地看着她每一个轻柔的动作,刘珩忽然无比寒凉地一笑:“人算不如天算,几年之后我娘还是怀上了龙脉,而父皇亦终于没能忍心剥夺我的生命,只可惜,他护得了我们母子一时,却护不了一世,虽然滕格亚克曾在即位之时公然盟誓说但得我们母子平安一日,契丹大军就绝不踏入中原半步。”深痛地阂眸道:“可是父皇崩殂之日,刘璇即位之时,终于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母子,我娘为保我周全,才以殉葬为条件,托孤于已故的昭翎皇后。”
杨柳风默然伸手端过自己的酒盏盈盈奉上。
刘珩接过仰首饮尽,痛然一笑道:“虽然朝廷竭力封锁消息,却还是被滕格亚克得知噩耗,契丹军队大举压境,但终因本王尚在刘璇的掌握而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冷哼一声道:“这么多年,刘璇封赏本王江南富庶之地,鱼米温柔之乡,其中有几分真意几分忌惮,他知,本王也知。”轻抚了一下她如玉的颈,笑意森冷地接着道:“他要本王消沉在这烟花酒色之中,本王就浪荡给他看,只是,这个江山他若想继续坐下去,总有一天要把兵权交到本王的手中。”
杨柳风垂眸缄口不语。
轻扼起她的下颌,刘珩犀利如刀的目光锲入依旧温淡的水眸:“怕本王举事不成反而带累于你?”——天知道,每每午夜梦回独对一席孤枕,他是如何疯狂地想要引兵入关:推翻这阴冷的王朝,不但可以为屈死的娘亲报仇雪恨,更可以越过那道无边无际的鸿谷,将至爱深拢心头。
杨柳风安然微笑道:“王爷的杯子碎了,风儿再去拿一个。”言罢,意欲起身,却被刘珩牢牢禁锢在怀,丝毫动弹不得:“一只杯子也足够了,你陪着本王喝,哪也不许去。”
刘珩腾出一只手来倒满酒杯,端至唇畔缓缓喝下半杯,将剩下的半杯递到她的唇边。
杨柳风一怔:如此的同杯共饮已是暗同合卺之礼,纵然是风月场上的轻浮浪子亦不肯为。
“怎么,本王亲手所倒之酒,你也不愿喝?”
她婉婉笑道:“王爷厚爱,风儿愧受了。”言罢,也不接杯,只就着他手中慢慢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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噙风阁。
人已微醺。
一盏茶从滚烫奉到温凉,刘珩始终没有接过。
失神良久,他才缓缓端起茶盏,送至唇边,却又忽然放回桌上,静默了半晌,终于沉沉地开口道:“御史中丞吴芷辰官职虽不过三品,却掌管着天下言路,如今也算是吴氏一党的梁柱,其女嘉凤年方二八,上次太傅焦睦珍便是为提亲而来。”无比厌倦地仰天阂眸:“焦睦珍前脚刚走赐婚的恩旨后脚就进门了。”苦苦一笑——看来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考虑回环的余地。
“风儿恭喜王爷。”杨柳风低声说着已是微微一礼。
刘珩启眸,忍痛自嘲地一笑:“喜么?”
杨柳风羽睫轻垂,遮住一双春水,惟有声音依旧温淡得不带一丝情绪:“洞房花烛并蒂连理自然是人生一大喜事。”
郁结半晌,刘珩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该当是喜。”闷滞了片刻,才又沉沉地道:“本王近日为筹备大婚而奔忙,没有及时告诉你……你,不会责怪本王吧?”
杨柳风螓首轻抬,已是笑如春风:“怎么会,只是风儿知道得晚了,来不及准备相贺之礼。”轻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