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良久,杨柳风的声音如梦呓般幽幽响起:“小时候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兰嬷嬷死的时候那么安详那么从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后来,才渐渐明白,每个人迟早都要死,而我们就是在不断地面对身边至亲的故去中一次次认识死亡,最后,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
刘羽静静地听着——她不过是尚未及桃李年华的女子,却竟然已对生死看得如此透彻。
杨柳风忽然自嘲地一笑:“我只顾着自己说,都忘了你根本不知道兰嬷嬷是谁。”
刘羽回眸看着月光下姣好的侧脸,轻轻地道:“兰嬷嬷是谁。”
水眸滢滢,杨柳风似已游离到遥遥时光长河的另一头:“兰嬷嬷是我外婆的丫鬟,她侍候了外婆、又侍候我娘,后来,还侍候过我。在我九岁的那年,她死了,是活活饿死的。”——风儿,别哭,如果上天要你流泪,你就勇敢地笑给他看——这是兰嬷嬷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这个九岁的女孩就再也没有在清醒的时候流过眼泪。
那眸中隐忍着的浅淡到无的深痛狠狠揪动了刘羽的心。
忽然觉得夜好冷,冷到无法独自承受这样孤独的伤痛。
挣扎良久,他终于还是低声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还输给我一个赌局。”
她微笑着回视:“输给你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
杨柳风颔首道:“我答应了,任何要求。”
“现在,可以吗?”
她轻轻地道:“任何时候都可以。”
刘羽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迟疑地道:“我……我想抱抱你。”
杨柳风有一丝意外地望着他微窘却又期待的眸子:没有半缕情*欲,有的只是深重的伤痛与无助。
寂静。
时间仿佛停滞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
不知道是过了许久,还是片刻。
刘羽心头已是无数次掠过悔意。
轻吁一口气,正准备放弃,忽然,杨柳风轻轻站起走到他身前:“阿羽。”
柔柔的轻唤令他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下一刻,一个温香绵软的身躯已轻轻倚入怀抱,纤弱的手臂静静地环上他的腰间。
如梦幻一般,刘羽愣怔了片刻,才小心地拥住怀里的人儿,下颌轻抵在柔弱的肩,深深汲取素淡的微馨,阖眸静静地感受那浅淡的体温。
长久蜷缩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舒展开来,如春阳般安稳的暖意仿佛笼罩了整个世界,那样的塌实、满足、亲切,令他几疑是回到了母后的怀抱。
月融融,两颗孤冷伤痛的心怦然相应,彼此温暖、彼此安慰。
如梦呓一般,刘羽轻轻地呢喃:“真希望这一刻永远都不要过去。”
一声如地狱传来的冰寒冷哼:“恐怕本王不能令你如愿了。”
宁王!
刘珩缓缓地负手走上桥来。
瞬间的惊愕中,杨柳风已飞快地挣脱了他的怀抱:“风儿见过王爷。”声音依旧平静到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刘珩深深地看了一眼婀娜施礼的倩影——听说沈照诚邀她单独饮酒,便知道此人欲以势相欺,踌躇良久深感不安,终于还是煞费苦心地安排谋划,才得在此夜阑人寂之时匆匆赶来看一眼始终牵挂于心的人儿。
远远地望见那个纤秀的身影投入一个男人的怀抱,他还不敢相信,及至施展轻功来到近前,才确确实实看清楚,那个投怀送抱的娇影正是自己日日夜夜思念记挂的人儿。
那一刻,他宁愿自己从未来过。
什么是地狱?这些日子深浓的苦痛都不算,眼前的这幕情景才足以推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蕊儿远远地看见那一幕,死命地按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拼尽全力疾奔上前去,不顾一切地跪倒在地,膝行数步拉住刘珩的袍摆颤声道:“王爷息怒,事情一定不是像王爷看到的那样,姑娘她永远都不会背叛王爷的,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刘珩满目阴霾地寒声道:“是么,那你倒说说看,会有些什么隐情?”
蕊儿微一踌躇,忽然怨恨地看向刘羽:“是他,一定是他强迫姑娘的,王爷,姑娘她是不得已的,求王爷做主。”分不出是惊惧还是伤心,泪珠只管扑簌簌滑落。
“是么?”冰冷的两个字从刘珩的牙缝中迸出。
“不是!”刘羽忽然大声地回答,缓缓地走到刘珩面前。
这个只比他大七岁的王叔,他离宫的时候自己还只有八岁,因此几乎对他没有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