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俏丽的身影自眼角的余光中闪过,不必抬眸也知道是蕊儿。
似是愣怔了一刻,蕊儿的声音终于迟疑地在耳畔响起:“你……还没去吃饭?”银铃般的声线却已带着涩哑。
刘羽手中不停,抬眸,看见她微红的杏眼:“我劈完这些柴就去吃。”
“哦。”蕊儿垂首轻轻地绞着帕子,半晌,忽然幽幽地问道:“你……你的家人在哪里啊?”
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刘羽只是淡淡地道:“我娘死了。”
盯着他的侧影踌躇了一下,蕊儿终于仍是问道:“那你爹呢?”
刘羽幽冷一笑:“我没爹。”——他没有骗她,他的确没有父亲,有的,只是君臣。
沉默了半晌,蕊儿才低低地道:“原来,都是可怜人。”
他浅笑,却不接她的话,只是问道:“怎么不去陪她?”
蕊儿长叹一声:“可怎么个陪法?往年这个时候,王府的赏赐早就踏破门槛了,妈妈带着上下的丫鬟、杂役热热闹闹地侯在噙风阁,王爷是一路走进来一路赏进来,何等的风光荣宠?今日可好,那院子里的萧条冷清衬着这园子里的喧闹欢喜教人怎么能不触景生情?我就有千言万语,没开口自己已经先要落泪,哪里还劝得了她去?”
刘羽停下手,举眸轻笑:“昔日的风光荣宠未必是她所求,今日的萧条冷清也未必是她所怨。”
蕊儿惊愕得杏眼圆睁,半晌,才费力地道:“你,你怎么跟姑娘刚才说的话一字不差?!”
刘羽略有些意外地低喃道:“一字不差么?”
蕊儿用力地点头,旋即眸中又满是迷茫地道:“以前,王爷也常常会和风儿不约而同地说出一样的话,我总是以为,这个世上能够解风儿的只有王爷,能够懂王爷的也只有风儿,可是,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好象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谁也不肯逾越,便硬生生地被分在两旁。”神色忧伤地轻喟道:“直到你来了,王爷好象越来越想要穿到墙的那头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都只会把事情变得很糟,最后惟有回归原位。”
思忖片刻,刘羽忽然通达一笑,垂首继续劈着柴禾沉声道:“人与人之间本有缘法不同,有些人可以成为朋友,有些人却要成为夙敌,有的人纵然灵犀相通却只能做知己,有的人即便天壤之遥却注定要成夫妻。”话音落处低垂的眸中已满是自信的微笑。
蕊儿却并未经意,只是痴痴地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难道真的就是天注定的?月老红绳无系即便咫尺亦如天涯般不可僭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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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亭,银蟾光满,独对一池残荷。
凉天佳月,丝竹乱耳,但是,今夜又有谁愿意在这颓败凋零之中饮乐寻欢?
静静地倚栏凭风,天上冰轮,亭中孤影。
一声低叹:“咳嗽刚刚好些,就这么迎风站着,难道那药还是没吃够么?”不待她回身,一件素色织锦的长褙已疼惜地掩上纤柔的肩头。
杨柳风回眸浅笑:“你怎么来了。”
银华下,刘羽的笑意深沉:“今日饮宴颇多,厨上的柴水用量激增,因而刚才收工。”
“辛苦你了。”微寒的水眸中漾起一丝如昔的暖意。
凝注片刻,刘羽忽然语声沉沉地道:“在想他?”
杨柳风背转身去淡淡地道:“风好月圆,良辰美景,岂暇他顾?”
低笑,他轻声道:“你猜,他会不会想你?”
杨柳风摇首道:“猜与不猜由己,想与不想在人。”
刘羽上前一步,凑近道:“你信不信他今晚会来?”
她倏然回身,却迎上他满是狡黠的笑,方觉失态,不由掩唇一笑:“阿羽在这园子也学会了调皮捉弄人。”
刘羽敛容一揖,正色道:“风儿于我有半师之恩,羽岂敢有所不恭?只是今夜,羽愿意赌上一赌,未知风儿是否有此雅兴?”
“不知阿羽今次以何为赌注?”清冷的眸中已似有了笑意。
刘羽星眸闪动:“就赌替对方办一件事情。”
杨柳风失笑:“那万一办不成呢?”
“自然是要指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既是如此,不知阿羽赌哪一边?”
刘羽浅笑:“自然是赌他会来。”
“好,那风儿就赌他不来,只是既为赌局便须划时为限,未知阿羽以何时为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