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一骑快马飞驰入宁王府。
圣谕:遥拜宁王刘珩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加赐食邑三千,印随旨到,京师五万禁军不日启程,兵到之日即刻赶赴永兴援战。
宁王复旨:臣弟遥叩,感泣铭心,然边关战事固窘,京畿安危尤重,当此风雨之际,禁军更不宜擅动,臣弟愿请一月之期,纠集两江厢军增援永兴不胜无归,权报圣恩错眷,聊分皇兄忧思。
九月初七,八百里加急又至。
圣谕:吾弟忠君忧国,所奏之言中肯缜密,朕心甚慰欣然准奏,旨到之日,加赐封号“忠靖”,另赐势剑金牌,钦准先斩后奏,望勿负重望,早传捷报,朕拭目翘首日夜盼归。
九月初八,已有征兵公文发往各地,而送抵郁怀乡的募文中除了丁晨等八人的名字,赫然亦写着羽仍的名字。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今年的重九似乎显得格外冷清:一方面北郡战事凄迷,江南虽相去甚远,但由于宁王受命挂帅出征,募兵筹粮,自难免令人感染到紧张的气氛;另一方面,重阳本是登高怀远之节,而各地征召兵士,却令这感怀思念之期更添悲戚惜别之情。
噙风阁。
夕阳斜挽,秋菊错落中,素淡的身影正费力地将一个酒坛移到地上的土坑里,忽然,身子一晃,重心不稳,眼看向着泥土中跌落。
却是一双坚实的臂膀将她稳稳扶住,轻叹一声:“蕊儿那丫头又疯到哪里去了?怎么这样的事情也要你亲自来做?”
一言间,杨柳风已自惊魂中稳住神思,整肃衣衫盈盈施礼道:“风儿未知王爷驾临,不曾迎迓,还请王爷恕罪。”
时刻谨守礼仪,这原是他所欣赏的,只是现在却越来越不愿见她如此。
刘珩宠溺地抬起拇指轻轻替她擦去腮边的一抹灰土,却令得她再次躬身:“风儿仪容不整,请王爷切勿见责。”
他忽然失笑:“本王座前的将士若个个皆如风儿一般,那每天只顾着恕这个罪那个责的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行军打仗?”
杨柳风笑道:“恪守礼仪乃是风儿的本分,便如同将士们严明军纪一般。”说着,取过歪在一旁的花锄正欲培土,却被刘珩接了过去。
他弯腰小心地将泥土轻培于上:“你自己谨守分寸,却纵得那丫头没规没矩的,如今越发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本王是该赞你宽宏大气呢,还是该怪你治下无方?”
杨柳风轻笑一声,凑近前来小声道:“王爷快别怪她了,昨日征兵的公文下来,蕊儿难过得什么似的,巴巴熬了一夜,现赶着做了一身新衣服给阿羽,这一上午又是忙进忙出地张罗着置办行囊,只恨不得没把整个街的铺子都装进去了,好容易下午送阿羽去了营地,直看着进去还站了大半个时辰舍不得走,那眼睛肿得桃儿般的,刚还要强撑着帮忙,风儿见她困得不行,硬逼着她回房去睡了。”
土已培平,刘珩直起身来扬眉笑道:“平日里看那丫头风风火火的,不想也竟能有这份心。”
杨柳风体贴地接过花锄倚在一边,扶过他的手向楼中走去:“蕊儿这丫头,平日里虽然大大落落,但却是至情至性之人,依风儿看,这一次怕已动了真心,只不知这样的情分究竟是该喜还是堪忧。”轻喟道:“日后,若果然机缘巧合,还求王爷爱惜成全。”
踏入噙风阁,刘珩惬意地坐下身来轻叹道:“本王的姻缘尚不知求何人成全,倒还要顾着别人的姻缘不成?”
杨柳风已恭谨地奉上茶盏,却只笑笑道:“王爷来得正好,去年的两坛菊花酒风儿今早才取出来,不若饮上几杯,也权作应景。”
知她有意回避,刘珩只怅然地道:“何止几杯,本王今日要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杨柳风柔婉一笑道:“王爷如今授命为帅,当表率三军,身先士卒,岂不知酒乃兵家大忌?”
刘珩笑道:“正是因此,今日更须痛饮,今日过后尚不知何时才能再饮。”神色微黯道:“你那一坛菊花酒,实在是不必埋下去……”
“王爷。”她难得地伸过纤纤柔荑握住温暖有力的大手,深深凝视着他的双眸认真地道:“明年此时,风儿定与王爷同开此坛,共饮菊酿。”
酒未饮,人似醉。
为什么?听过无数甜美的情话,却只有这一句的寡淡无意最动人心魄?
为什么?执过无数纤纤的玉手,却只有这一双的素淡柔腻最眷恋不舍?
为什么?见过无数脉脉的明眸,却只有这一汪的温淡澄澈最执著难忘?
是否淡极之艳才更动心移性,令人沉沦愈深?
心已陷落,肇事之人却抽手而去,只留下一句淡淡的:“王爷稍候,风儿去端些糕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