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离对着驻守在绛唇殿照壁外的侍卫轻轻颔首微笑,随后绕过内院,走到西厢东南向那间房前,轻声推开那扇精巧的红漆木门,踱至玄关处。她撩起珠帘轻纱,轻荡的珠子碰撞声稍稍引起里面人儿的注意。
围于铜镜前的三两个宫婢恭谨地向苍离欠身后便退出了房里。
模糊的铜镜里倒映着那十三岁人儿微施胡粉后的娇俏脸孔,樱唇抹绛,颊涂丹粉,虽眼眸四周仍未画上淡影,但略施红妆过后的小美人胚子雏形已隐现无遗。人儿转过头来看向苍离,淡然若素的眸色里写满着笑意,稚意未脱的嗓音轻柔脱俗,“夫子姐姐。”
“臻儿。”苍离已行至她的身旁,轻轻抚摸起她那梳理得柔顺整齐的乌发,溺爱之意荡然于唇边,“紧张吗?”
北宫毓臻转回身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静地摇了摇螓首,“臻儿不紧张,只是……不想。”
“不想?臻儿是指……”苍离绕至毓臻的身前,端起桌上的一盒胭脂,眸里隐约闪烁的紫光任谁也看不懂其中的深意。
“臻儿不想列席到今晚的宴会。”毓臻的眼眸里有些许倦意。
苍离温柔地往她的小脸上涂抹上一层淡淡的脂粉,唇角微微娆起,“为什么不想?臻儿可是今晚宴会上的主角。”
“臻儿不想揖见太后娘娘,更不想……”毓臻顿了顿,语速平滑,情感起伏不大,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字与字之间的决意却是那般明显,“被许婚给雍王爷。”
苍离眸里的紫光微窜,唇上荡起的笑意更浓。她放下手上的胭脂盒,拿起画眉笔,细心地给毓臻画上眼影,轻声问道:“难道臻儿不喜欢雍王爷?”
此时闭着眼眸的毓臻稍稍思忖,微卷的睫毛稍稍上下颤动了两下,说出话语的还是那般平淡,“臻儿不知道,应该不会是……喜欢,而且,臻儿不希望……”红粉胭脂下的脸颊还是微微染红,“不希望阿晚他以后再也不理会臻儿了。”
“怎么会呢?”苍离全神贯注地用眉笔勾勒着毓臻眼眸的轮廓,“咱们臻儿如此的美丽可爱,阿晚怎么舍得不理会臻儿你?”
毓臻的肩有些微垮了下去,“臻儿是怕,许婚了以后,再也不能与阿晚一起学习夫子姐姐的礼仪教导了。毕竟,身份有别,于礼不合。”
如此十三岁的人儿而已,便认知到,后宫的礼仪规矩会从此把她的思想人生圈定了,难道这不残忍吗?苍离微微蹙起了眉心。
“臻儿想得太多了。”苍离稍稍嘘气,搁下手中的眉笔,“好了。”
毓臻睁开了眼眸,看向铜镜里那张模糊不清却隐约可见的精致脸孔,心底里莫名地叹起了气来。
苍离挑着几支淡素一点的发簪,娴熟地插到毓臻的发髻上。不经意间,那狭长的眸角稍稍瞄看到放到桌边上的礼盒里放着一卷画轴,柔声问起:“那画轴是臻儿准备奉送给太后的礼物吗?”
“是啊!爹爹说,今晚臻儿要与太保之女姚君婥、太尉之女李潆还有司徒大人的侄女翟小宛一同面圣,所以要准备一些闺中之作来奉给太后以作博取欢心之用。臻儿女红不精,只好奉上画作一卷罢了。”
太保之女姚君婥?这甄太后还真是谁家不位高权重就不选谁啊!此场豪华的宴会,表面上是说君臣同乐,实质也不过是甄太后物色朝党人选的幌子罢了。
“北宫大人是否非常乐意把臻儿你许配给雍王爷啊?”仿似随意,苍离淡淡地浅笑着。唉,她是不得已才想要从毓臻的口中套出些话来,并无恶意啊!
“臻儿猜,应该不是吧。爹爹只说,一切随缘就好。”
苍离心中默默地舒了一口气,看来,太傅大人的立场终究还是稍稍偏向皇上这边吧。
她把最后一支蝴蝶银钗插进毓臻发上的最上端,用木梳子顺了顺她那其余披垂而下的发丝。一切工夫弄妥后,苍离稍稍蹲及与坐着的毓臻齐高,褐眸里透散着阵阵暖意。
“臻儿,宫中有别于宫外,一切行为举止都要学会三思而后行,在皇上与太后面前更是要懂得慎言慎行。上前奉上礼盒给太后之时,千万记得表情不可过于木讷,巧笑倩目的臻儿最是讨人喜爱的了。”
苍离见毓臻唇角拉扯开的笑容甚不着甘愿的味道,幽幽而道:“夫子知道,臻儿不是一个喜欢随便闹Xing子的孩子,对于许婚一事,即使是千万个不愿意,何不就如太傅大人所说的,一切随缘吧。”
这样做,会是自私了吗?苍离在心中不断责问自己,她连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的信任都不惜利用,会是残忍了吗?但,自私,残忍,为了最重要的人,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后悔吧?
从绛唇殿出来,暮色昏沉,天际边已经有点暗了下来,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在弦清殿内筹办的晚宴便要开始了,苍离稍稍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