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人越多的地方,它的自然环境便会愈发丰富起来。
从一片原野,到山川聚落;从蛮荒的时代,到文明的时代。
这看上去像是某种巧合,实际上暗含着每个人和每个族群的生存需要。包括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仇怨、争斗,很多时候都离不开脚下的土地山川。
不知道如今在敕勒川上生活的人们是否已经忘记,他们脚下这片逍遥自在的土地在十年以前曾经让烽火侵蚀得只剩下一片荒芜,而那场距今仅仅十年的战争所带来的后患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滋生了更多的狼子野心,一发而不可收拾。
夜宴之后的第二天,一群不速之客便趁着那群牧民营中骁勇善战的武士尽数出征驱狼之际,浩浩汤汤地闯上门来。
那时虽然业已是晌午,却仍有不少人依旧沉浸在昨夜的美梦当中。
看守羊群的哨兵拓跋犷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倒在草堆里呼噜大睡,反正直到他被身旁群羊乱哄哄的叫声惊醒之前,营地内皆是无人察觉到附近有何异动。
“有人来啦!有人来啦!”直至拓跋犷这两声嘶吼啸破长空,众人适才开始发现不妥。
只见这鲜卑武士腆着肚皮,一蹦一跳地从高坡上一路小跑下来,直奔向慕容嫣身旁,又道:“这伙人我从没见过,真的没见过!”
慕容嫣见这厮居然真如自己的意,一见到有何异常便跑来通报,而不是仅凭莽夫之勇,起初心里还有几分欢喜。不过在她跟随拓跋犷走上高坡准备一探究竟时,所见所闻却不能让她的内心再乐观多少时候。
在草原的边际,正气势汹汹地走来一行兵马齐备的队伍。其中有人竖立幡旗,旗子上蓝底黑字,一面写的“武川”,一面写的“贺拔”。
赵括得知后,立马便知晓了对方的来意。按照常人的想法,一群陌生人全副武装突然出现在毫无防备的牧民账前,除却是响马突袭意欲抢夺财物和女人之外的,又能是什么事情呢?
可是那御夷赵家的公子却驳斥道:“恐怕是武川镇的贺拔兄妹又来耀武扬威了。”
说罢,赵括便着手吩咐众人务必不要轻举妄动——该酒醉的继续酒醉、该昏睡的继续昏睡,决定只让部族的秃发长老带上几个年轻的壮士出去迎客。
那秃发长老虽然年事已高,黄发早成灰鬓,但脸上依旧藏不住心事。不知情的人问他出了何事,他只说赵家公子所言不差,随后却也只能照办。
俄顷,七镇之一的武川镇之旗帜迫近营帐。秃发长老见到领头的青年现身在眼前,急忙上前拜谒,拱手敬道:“见过贺拔少将军!”
谁料那青年岂止毫不领情,甚至开始大加讥讽起这些繁复的中原礼节,讲道:“秃发阿爹,现在又不是在你汉人主子面前,何必行此周礼?我贺拔胜此次是前来迎娶你的女儿,又不是打家劫舍,你害怕什么?”
“是呀!我们同是鲜卑人,何必又分彼此,说着异族的话?”一个冷峻尖锐的女声从贺拔胜背后传来。
众人仔细一瞧,发现她与贺拔胜的着装出奇得一致:他们皆是身着圆领红衬,两片当铠,一袭束腰马裤。只是其中一人髡发黑髯,只留头顶一小撮结成小辫,样貌威武凶恶;另一人盘发结成两条浅黄色的粗辫子放在双肩,薄唇高颧,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样貌高傲庄严。
秃发长老身边依偎着一位女子,连连说着“不依、不依”。可是贺拔胜却管不了那么多,挥着大柄斧便上前威逼道:“秃发阿爹可别说我不讲理,若是我硬要带她走,你也拦我不住!所以,我愿意让秃发阿爹派出一个人来,证明他比我强、比我有资格迎娶你的女儿,让我心服口服,到时候我自会离开。”
“这……”秃发长老向左右望了望,发觉族中青壮皆外出游猎去了,余下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辈,尚不可与任何人为敌。
贺拔胜身边的女子又道:“听说,御夷镇的赵家兄妹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哪能比得上我们兄妹两个?秃发老爹又何必要屈身在他们麾下,到我们武川镇来,你们的东西照样卖得出去、你们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又钻出来一名鲜卑武士,拔出弯刀便破口大骂道:“你们……胡说八道!”
“噢?看来是有人应战了!”拓跋胜凄惨地笑着,好像在他眼里那名鲜卑武士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钰儿,你去接战,这种小厮还不足以让我出手!”
“是,哥哥,我这就去取他项上人头来!驾……”贺拔钰儿拔出长剑,御马前去迎战。看这阵仗,她根本没打算留情,杀掉一两个人、取去几条人命应该是在计划中的事情。
站在原地的拓跋犷架势也足够老道,双手拿刀一直悬在上半身,这是为了防御驾马者最容易攻击到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他面对的可不是从前对决过的普通骑兵。
两方对峙须臾,贺拔钰儿便意欲先发制人,驾马突击而去。
本来骑兵对决步兵便拥有绝对的先决优势,如今面对的贺拔钰儿更不是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