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赵小妹自回到御夷镇的那天起,她的生活便再次回到循规蹈矩的管教之下。
白天里她会在房间里听樊先生讲经授课,身边除了伴读书童以及只会阿谀奉承自己的奴仆们,再无其他人。若是不得樊先生准许,赵小妹更是连亲哥哥都见不到。
即使持续一天的学习结束了,她也不得安宁。无论到哪里去,她的身边总会有一两个奴仆跟着——去用膳时他们会在旁边,督促小妹注意仪容;去探望赵括时他们会守在门外,以便能时刻通报关于这两兄妹的事情,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就连在屋子里舞文弄墨时他们也寸不离身。
倘若有一天樊先生和赵苇老爷子心情都很好,同意小妹跟着家仆出去采买酒肉、布匹、香料等日常用品。正当小妹以为终于可以走出家门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只能坐在轿子里,做什么事都只管吩咐,不必亲力亲为。
无论走到哪,小妹的天空都有人替她遮风挡雨,即使是面临最严厉的打击,也只会是来自长辈们的责罚。
这样的日子一定很美满、很幸福吧?
“不是这样的!”赵小妹不只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过:“为什么我非得这样子?”
这样的疑惑在小妹面见以后的夫家时,更加频繁地回荡在心里。这也是她对自己的命运看得最为清楚的一次——那两位从沃野镇千里迢迢赶来的二公子童懿和老爷童将军,其实是来和亲联姻的。
而赵小妹的命运似乎从出生起便被他人私自决定了,她会像姚家的女儿姚采薇一样,作为御夷镇和沃野镇友谊的象征出嫁童家兄弟,而小妹甚至都没见过童家的大哥童耀。
从那一刻起,赵小妹便知道自己与那些蜷缩在街角的难民和流民相差无异。他们都是任由命运捉弄和摆布的傀儡。只不过小妹稍微幸运一些,她有一个真正爱护自己的哥哥、还有很多真正的朋友、还有一个真正倾慕的对象。
她的内心仍然留存希冀,但是她不及任何人勇敢,她想不到任何方法打破现状。无论怎样做,于自己、于御夷镇而言好像都不会有好结果。
她太软弱了,好像从小到大受到的“谆谆教诲”教导便是为了今天:为了成就她的软弱,为了养成她依赖他人的习惯,为了让一个本来自由无拘的灵魂自愿成为命运的阶下囚。
即使是赵括也不敢逾越父亲的意思,赵小妹自然更加不敢做出任何决定,她甚至连一丝不轨的想法都不敢有,因为一旦产生了这种想法,她知道自己只会更加痛苦。
“坐以待毙吧,这样至少不会伤害到任何人,除了我自己……为了御夷镇的安危,赵家的女儿应该挺身而出。”
这样看上去很伟大,充满为了大义而自我牺牲意味的句子,萦绕在那颗无比软弱的心里。其实赵小妹很清楚,这充其量是一种高超的自我安慰罢了。
童家人走了之后,她看着月色一夜比一夜黯淡,秋风一日比一日萧瑟,渐渐的,她忧愁得忘记了时间,令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妆容、衣着。她似乎开始习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期待的生活了。
只要不是必须走出房门,她都拒绝往外踏足一步。在旁人看来,只会觉得这是待嫁的姑娘心中惶恐所致,从来不会去关心她在想什么。
懈怠、颓废的日子还没过多久,有一日,一个小厮忽然带来了一则消息,他从赵府大门开始一路跑一路喊着:“一笑黄泉死了!一笑黄泉死了!”声音大得传遍了赵家。
如此大的阵仗,小妹许久都未曾见过了。于是,她拿上几日没碰过的漂亮衣裳,随便梳妆了一下,悄悄走了出去。
令小妹万万没想到的是,白凤与娄菁华便在屋外的院子里细细相谈的着何事。小妹见状,霎时掩上了门,只留下一条小缝隙,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回梳妆台前,近乎疯狂地往自己脸上涂抹着各色香粉。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或许是由于自惭形秽的羞耻心作祟。总而言之,她必须要打扮得十分得体后才能走出去。
少顷,赵小妹终于坦荡地走了出去,她瞄准那边的两位,径直走了过去,问道:“见过白公子,见过娄姐姐……怎的今日两位都来了,听说是那一笑黄泉殒命,想必娄姐姐的银两也拿回来了吧?”
“虽然只拿回来三千两,但也足够了……”娄菁华戚戚地笑着,随后充满爱意地拍了拍小妹的头,回道:“听说我们小妹就要出嫁了?真是好事连连。”
“你们……你们都知道了?”小妹惶恐道。
“是啊,你爹正要和姚将军商量怎样摆喜宴呢!”娄菁华道:“可怜我呀,家道中落,负债重重,就是想嫁,也无人敢娶啊。”
“那……你们刚刚难道是在说我的事情?”小妹瞪着眼珠子,一会而转向眼前的娄家女儿、一会儿转向白凤,看上去非常紧张。
“赵小姐,方才在下是在问娄小姐一路上有无遭人暗算。”白凤应和道:“另外,请允许在下预祝赵小姐觅得良缘。”
“你……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