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城镇,是无数颗人心的集合。倘若以每个人的意志作为燃料,那么城镇就会变成人们意志的篝火。这团篝火是有性格和幻想的,它会自己去认识、毁灭、留存些什么。
好些地方广为流传的故事传说,到了别地会突然销声匿迹;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山,或许就能将愚昧和文明区别开来;置身事外般无垢的世外桃源,说不定正在经受着最原始的摧残。
沧州城内,早在暗中掀起了一阵“诛神灭佛”的行动。大至官衙差役,小至贩夫走卒,面对太平道或者游方僧人的态度明显增多了几分敌意。
他们在明面上阳奉阴违。官衙面对太平道逼问逃犯慕容嫣和白凤的下落时,极尽敷衍之能事;贩夫走卒们面对化缘的和尚,也不会再施舍完好干净的食物了。
暗地里,他们想方设法给太平道使拌:诸如往他们的饭菜里滴泻药,在他们的床榻上铺老鼠这些小打小闹只是前奏;指引他们往盘踞着山贼的小径走,甚至是偷偷买通各路匪贼合力绞杀太平道的道人都不见得有多奇怪。
可见世人的愤怒并不是一时之火,现下只需要一阵东风,便可以将那星星之火繁衍成燎原之势。
虽说太平道并不是乌合之众,再有各路奇门高手的加持下,小小匪类于他们而言不足挂齿。但实际上,确实也给他们的追踪调查造成了不小阻挠,极大程度延缓了他们的脚步。
然而仅仅在百里外的红叶镇里,却又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神奇景象。
先前北上御夷镇时,白凤和慕容嫣曾在这座不闻世事的小镇里逗留过一夜。镇子被建在深林里,非常偏僻。那日时值秋夏交际,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枫叶,朋友们都在身边,或是在闲聊,或是在享受顷刻的宁静。
如今临近秋末,枫树上的红叶几乎落尽,萧瑟秋风不时拂过耳畔,仿佛在诉说着往日的深情和美丽。四处延展的枝干让这片灵山曲水养育得毓秀挺拔,没有树皮剥落、虫蛀、害病的痕迹,想必来年还能长出新的嫩芽。有些逝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所谓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那对北镇侠侣连夜赶路至翌日正午,方才寻到一处湖泊,就地歇息片刻。白凤找准一个小丘,独自一人攀爬上去,隔着对岸丛林,眺望不远处的红叶镇以确认方向。
“嫣儿,只有一小段路途,快些准备好易容!”那位少年剑客抓着一根枫树树干,叫喊道:“说不准,那树林里面随时都可能有人冲出来。若是让歹人认清了容貌,事情就麻烦了。”
“知道了,赶紧下来吧!”慕容嫣坐在湖岸前清洗着面纱,以及皮革面具,看上去惆怅不已,也在远眺着那片林子。
不过少顷,那位少年剑客便不知从哪里走下小丘回到马匹身边,替马儿梳理毛发,牵着马儿去补充水粮。期间,他几次经过慕容嫣身边,自然是感觉到她的愁思。
白凤把马匹喂养好,拴到树干前,然后适才终于准备充分似的走到对方身边,喃喃道:“若是鄂姑娘没有出事,不知道她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可能会是跟我们一起,每天东躲西藏的吧?”说罢,慕容嫣便转身回到营地里,想借着刚刚升起的篝火把易容道具烘干。
这番颇具深意的话语令白凤感慨良多,他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正欲反省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审视自己的做法和主张,岂料这时,对岸的树林里边忽然传来厮杀过后的逃命声。
白凤定睛一望,只见一位衣装简陋的穷苦妇人正怀抱这婴儿,拼命往对岸方向跑,同时不忘嘶声裂肺地往四周呼喊:“救命啊!谁来都可以,救救我的孩子吧!不能让别人拿去了……”
三五成群的男子紧随其后,沿着湖泊一直追打着。有人抛飞石,有人大声唾骂“贱妇人”,还有人使用捕捉野兽时常用的飞石索,几次尝试过后,终于缠住那妇人的双脚,迫使她倒地不起。
“嫣儿!”那位少年剑客当时想到的,貌似只有还未准备好面见世人的自家“丑妻”。他疾步欺身至慕容嫣跟前,即刻牵着她躲到某颗大树和巨岩背后,打算静观其变。
那个妇人为了保护怀中婴孩,将身体缩作一团,充当肉盾,抵抗着几个男人的穷追猛打。衣服被撕烂了,她不在乎;脸庞上被揍得尽是肿块淤血,看上去已经没能力再吭声反抗了,但她仿佛仅仅靠着本能,仍旧不忘保护孩子,颤抖着声音,说:“别……别把孩子,交出去……”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男人又往她肚子上踢了一脚,然后啐了口唾沫,斥骂道:“上仙看中的孩子,你岂能不交出去?”
“娘子啊,你把孩子交出去,等我们都长生不老了,这样的孩子要多少有多少!”另一个男人跟着附和,看上去比前一个男人还要愚昧无知,卑劣龌龊。
“你们……还有人性吗?”那妇人竭尽全力说完这一句话,便睁着眼昏死了过去。
她相公见状,赶忙叫身旁几位兄弟上去掰开她保护孩子的双手,结果居然死活掰不开。既然掰不开,有人就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