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斑驳的水车在悠悠转动,像往常一样,荡起水花,为谷中百姓送去甘泉。周边不远处传来浣衣妇人的捣衣声,她们的孩子就在身旁不远处的小花园里打滚撒泼。
孩子们欢喜攀上枝头,比一比谁更胆大,然后掏掉最高的那个鸟窝;他们也喜欢跟在草丛间追逐昆虫和蝴蝶,把骇人的虫豸抓来用作玩乐或者恶作剧,偷偷从女伴身后的衣裳里塞进去。等到他们累了困了,就会气喘吁吁地回到母亲身边撒娇。
这一种安乐无比的生活,看似光鲜亮丽,却是以过往无数无辜者的性命用作“人牲”为代价换来的,短暂且虚伪的和平。
而看似光鲜亮丽的他们,实际上也不过是下一批待宰的牛羊,只是暂时被圈养在一处可以自得其乐的牢笼内罢了。
当前所未有的改变即将到来,当一个准备撕碎谎言,冲破愚昧天空的人到来时,他们理所当然地要去捍卫自身业已习以为常的罪恶,随后不忘痛斥外来者是凶手,是强盗!
氤氲掩映的苍穹中只剩下一丝微末的阳光,一整片都是灰蒙蒙的。
不过少顷,四周便徐徐传来声声惨烈的呼救。
原本在水车旁安乐汲水的人们,在潺潺小溪边谈论着玩笑话的他们,顿时晃过神来,在花丛间玩耍的小孩疯了似地往母亲身后钻,一直在树梢咏唱特别曲调的云雀,也忽然离开了原处,直奔向那声响传来的相反方向扑腾翅膀。
紧接着出现在眼帘的,是成群成众的壮士男丁。他们嘴里嘟囔着耸人听闻的话,眼神空洞木然,像是对亲眼所见的事情感到惊魂未定,甚至因此身体做出了更多不自然的反应。
他们的四肢变得迟钝,时而因为剧烈的颤动而迈不开双腿,唯一能轻松办到的,便是跪倒在地,用双手埋住头颅,像掩耳盗铃的人一样,以为这样做便不会被人发现了。
有的人即使跪倒了也想拼命站起来、大声呼救,可最后却只能摇尾乞怜地低声啜泣:“快逃、快逃,快去请上仙大人!”
还在负隅顽抗的人亦是在边招架着边往后退,一般乡勇完全不足以与对方匹敌——那位少年剑客,只消略微作出步步紧逼的姿态,就能喝退这群乌合之众。
“难不成,这就是昨天他们遇见的剑客?”
说罢,最后一个扔在抵抗的乡勇也跟着前面的同伴一起丢掉锄头,曳兵而逃了。
然后,白凤从跪倒在地上的人当中随意选了一个,让其走在自己跟前,说道:“带我去找那位被囚在绞架上的青衣公子。”
乡绅装扮的人举起双手站了起来,见眼前的少年剑客虽满身血迹却不见一条伤痕,不禁感到胆寒,问道“你……你这是要作甚?就凭你们一男一女,就想闯过我们上仙摆下的‘三才剑阵’,休想!”
“少啰嗦,快带我去!”白凤不假思索般举剑直指那乡绅的眉间,摆出一副稍有不满便会杀人灭口的语气,回道:“我说你们,可真是无药可救了。”
乡绅听罢,只能走在前面带路,将对方引至红叶镇中心位置,那里地处一个十字路口,是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日常必须经过的地方。
他们走过平坦的几条石板路,所经之处皆会引起众人瞩目。镇民们惊异于那位满身血迹的剑客身边,为何会有一位出淤泥般不染的仙女般的人物。
在如此强烈的对比下,众人的好奇心被勾引了出来,许多人带着疑惑纷纷走出屋门,悄悄跟在白凤一行人身后。
这位少年剑客如此大闹红叶镇,导致几乎所有没亲眼见证过适才那番杀戮的人都跟着他走到十字路口里,其中自然包括臭名昭著的太平道众。
苏青和陶勿用所处的绞架前,原先就一直不乏观众。
不知太平道是出于何种居心,竟然在他们二人中间悬着一块大饼。
几天几夜没有好好进食喝水的人见此大饼,无论另一边的同伴是亲爹还是亲娘,他都会心生邪念,想要将大饼据为己有,更有甚者,会因为害怕对方趁自己不注意将饼吃光了,所以会自己打算先把饼吃完。
所以,苏青和他义父陶勿用便经常因为争夺大饼而闹将起来,即便脖颈被套上了缚绳,手脚也被铁链锁住,这也不妨碍他们之间发生令人发笑的争执。顽劣的孩童和不怀好意的成年人都喜欢这样的好戏,于是便经常聚集在绞架前打趣戏耍这父子二人。
白凤和慕容嫣此次造访,是出于所有人意料的。包括如今仍旧在绞架上互相埋怨报复的苏青和陶勿用,他们一人瞄着大饼的一边啃,时不时从嘴里冒出几句话来。
“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何故自投罗网,跳进太平道提前设置的陷阱里!”
“儿子救爹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噢,难不成不是亲生老爹你就想弃之不顾了?更何况此次是你勾搭上了不该勾搭的人,连累了你老爹我!”
“若不是我有梅相公撑腰,恐怕你早就死了,不要脸的老东西!现在还抢我吃的,小爷我还年轻,你年岁已经不小,福也享够了,饿几天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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