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怎么啦?这不没客人么。陪着唠唠嗑……”
“滚。”掌柜的看着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怒斥。那人虽然穿的落魄,可布料是沔阳青,人面相斯文,但眼睛里很有神,口音确确实实是苏州的口音,则腿脚上有伤,手指上也有伤。如果掌柜的眼睛不花,那手指上的伤该是夹棍夹的,只不过别人没对他下狠手罢了,腿脚的伤显然也是被板子打的。
这样的人都要躲着走,也就自己小儿子这样的憨货,才会几句话就蒙了头屁颠屁颠的凑上去。要不是他看儿子话里话外并没什么触忌讳的,他早就打断了。
陈子铤确确实实是去蔡家巷的,只是他不是去投亲,而是来访友。他访的这位友人也不姓蔡,而是姓秦。出身无锡名门秦氏,就是老宅在小娄巷的无锡秦氏。
无锡秦氏是著名的江南望族,明清科举世家,北宋著名词人秦观的后裔。明清两朝时期出了几十名进士,五六十名举人和十多名翰林。
康熙四十二年南巡游览秦园时,秦道然奉旨随驾进京,在皇九子允禟处教书,后来考中进士,官至礼科给事中,破格以汉人任允禟的贝子府管领。雍正即位,贬斥允禟。允禟罪名之一,就是任用汉人秦道然为管领。秦道然革职下狱,家产没收,寄畅园也包括在内。
乾隆元年,秦道然子秦蕙田参加会试,中一甲第三名探花,上疏陈情,愿以本身官职赎父之罪,秦道然才得释放回家。后来秦蕙田累官礼部侍郎,工部、刑部尚书,两充会试正考官,无锡秦氏发达的很。
秦蕙田是乾隆二十九年死的,到乾隆三十三年,如果没有陈鸣的添乱,秦家人的小日子还过的如花似锦。结果复汉军杀到江南,克南京,下苏州,无锡虽然被复汉军两次放弃,但秦家的主支就跟嵇家子弟一样早早的南逃了。还留在无锡的,只有聊聊几个远房偏支,充作看守祖宅,看守寄畅园用的。
陈子铤要寻访的友人叫秦友梓,与陈子铤同为紫阳学院同窗,是秦家留守无锡的班底之一。陈子铤并不为自己脱得大难就欢喜异常,吴熊光的‘光辉’映衬着他的灰头土脸,妒忌之心就宛如一条毒蛇吞噬着他的心灵。
陈子铤是羡慕嫉妒恨啊。
并且北京正式传诏天下:鼓励士绅兴办团练,护卫乡梓。
陈子铤在苏州已经落后吴熊光太多太多了,而且家产已经被他败的差不多了,再在苏州混当下去,很难东山再起。他的眼光就盯向了无锡这处夹在两军之间的危险之地。
“所谓富贵险中求。如今天下动荡,八方乱起,不冒险,哪来的泼天富贵?不冒险,哪来的功名利禄?”陈子铤对面坐着秦友梓。
他在全力诱惑着秦友梓,因为陈子铤要在无锡举团练,是离不开秦友梓的帮助的,否则他一个苏州人,哪怕是举人功名,在无锡又能有什么号召力呢?
陈子铤的眼睛雪亮雪亮,他举出了自己最嫉妒的吴熊光的例子,在射杀了复汉军蒋天放后,吴熊光老爹被蒋天放一具尸首换回来了不说,也没人污垢他与复汉军勾勾搭搭,更因为毙杀了复汉军贼将,而被容保保举为正六品通判。
秦友梓难道不羡慕吗?
陈子铤好歹也是举人,即使家道破败了,将来也能去考进士。乾隆三十四年己丑科大考,北京城可一点也没停考的意思。而秦友梓呢?他年岁与陈子铤相当,也是三十出头,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可他至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秀才。在秦氏家族中也是不被看重的族人,否则留守无锡,看守老宅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选中的就有他呢?
功名利禄最动人心,陈子铤就不信秦友梓不动心。有了吴熊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谁他么的不动心?陈子铤‘百折不挠’,追根揭底,不也是妒忌心释然么?
吴熊光这个小年轻就可以官居六品,我凭什么就不能与之一样?甚至更高?
“福建大乱,浙江广东江西三省皆受其苦。钱粮问题就不说了,单是兵力之难,就让朝廷捉襟见肘。否则皇帝又怎么会下诏地方士绅兴办团练,保卫乡梓呢?”
“希言兄,这正是我辈人崛起之良时啊。吴熊光,区区小儿便能僭举六品之位,我们难道就取不得一官半职?”
“无锡位置十分敏感。官军不敢轻入,唯恐惊动常州逆军。那这与我等而言就是天赐良机。举旗团练,结好民生,安定地方,护卫乡梓。如果常州的逆军不觉的威胁,那我等就等若光复了无锡县城。来日官军镇平叛逆,我等之功劳,也不让吴熊光专美于前……”
人在被驱使的时候,其内心强大的动力是外人所不敢相信的。当陈子铤在无锡兴办团练的消息传到苏州的时候,苏州城内无数知道他先前经历的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们实在不能理解陈子铤的想法,在无锡这个敏感的地方……,无人不为之膛目。
消息传到陈鸣手中的时候,陈鸣正在盐城县衙里。得胜湖一战,亲卫右营顺着大炮清除的通道,从清军的西南角杀出,奠定了那场激战复汉军大胜的基础。
不过战争最后结束的时候,时间还是到了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