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令李琨很是有些感慨。那还是两年前,他们家逃到琼州府已经有段日子了。那个时候官府开始在琼州加杂税加捐加粮,不要说文昌县,就是穷州首府琼山县里,也常常能够看到交不上税的农人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凄惨模样。
这等人往往被公差一枷,一条命就去了一半。
李琨记得很清楚,那日县衙门前枷了七个人,结果第二天就死了五个。他在城外还见到当地的农人的孩童,真是瘦的如柴火棍一样,不管男的女的,只有一个肚兜或是裤衩遮羞。可见官府对当地的压榨有多么厉害。
谁让海南这里的粮食能一年三熟呢,谁让湖广被陈汉卡着,满清缺粮食了呢?
琼州本身在官场上又没什么得力的人脉大佬,不压榨这里,还去压榨广州吗?
如今这才过去一年,这些瘦骨嶙峋的农人就一个个都气色红润了起来。就是海南本地的士绅也对陈汉的统治极少有反抗的,满清对当地的压榨实在太狠,而当地的农人和黎民,现在就更不用说了。整个琼州府除了那些与复汉军有仇的外,估计都没几个人再去怀念大青果。
要是复汉军再晚打过来三五年,李琨实在不敢想象琼州府会变成什么模样。
估计海南的黎民多半会再度造反,然后被清兵扑杀。
现在复汉军拿下了海南,一切就都不同了,不管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得到了重生。看着眼前这一个个喜气洋洋的鲜活面孔,李琨都不由得有点小得意,因为陈鸣是他妹夫啊,陈汉王室是他家的姻亲啊。是他的妹夫救了整个琼州!与有荣焉,与有荣焉。虽然这个秘密始终不足为外人道。
“王头,时间差不多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轻轻走到农贸市场外一间小屋子里,在安保队长身边,恭敬地提醒道。
这个少年是疍民,后者的真实来源已经遥遥不可考,但历朝历代都被归入贱户,少数疍民上岸居住还是雍正年间废除天下贱籍以始,随后的日子里疍民上岸居住的越来越多,可这些人还是很受当地百姓歧视。
复汉军夺取了江南,攻入浙南和闽北,已经广东的时候,疍民一直是最支持复汉军的人家。因为疍民愿当兵的多啊,当个大头兵就有军功田,这是疍民人家多少年来的渴求。
少年家里就有一个哥哥当了兵,少年自身的年纪很尴尬,又不愿意在田地重地,跑来农贸市场的安保队当个小兵,他只能算安保队正式队员的后补,少年也干的有滋有味的。
这个农贸市场听说日后还要发展为商贸市场,少年现在已经知道什么叫市场叫商贸了,文昌县依靠着清澜港,自身又是琼州府人口聚集地区——东部——的人口重地,有发展商贸的潜力。而对于少年来说,也坚信自己会在不久后的商贸市场上学到更多更有用的东西。
少年平时就跟在队长王忠身边读书习字,兼且干些杂活。小伙子会察言观色,脑袋瓜子也聪明,因为很得王忠的赏识。
王忠是退伍军人,南洋船队水兵,人是地地道道的海南人。早年吃不上饭,跟着叔叔一块投了洋匪,然后转到了南洋水师。打广东的负了伤,腿上挨了一弹片,大腿上掉了半斤肉,好不容易活下来也在部队里干不成了。退伍回到文昌县老家,被安置到市场安保队。
王忠看了一下左右的落地钟,这是广州产的,差十分就八点了,确实到时间了。“老刘,大牛,招呼弟兄们上岗。把外面的栅栏一开,大伞撑起来。”干完十分钟也就过去了,就可以放人进市场了。
占了文昌县东城老大一块地皮的农贸市场,真放眼来看,也并不是多大。
当早上八点的钟声在小屋里正式敲响的时候,停留在外头似乎已经好久了的黄色长蛇开始蠕动了起来,李琨能看的清楚,街上那些拉着粮食来卖的农人脸上荡漾的高兴。
……
安南嘉定【胡志明市】,湄公河三角洲,两艘来自中国的商船缓缓停靠在了码头的泊位内,这是很少见的一幕。自从广东被复汉军拿下以后,就几乎没有中国的商船再到过这里。
两艘中国商船打着赤色的旗号,这不能不让广南国的人想到横行在安南外海的南洋舰队。
那些相对于广南国水师强大了许多许多的战船,就是挂着这样的血旗。
这是不是一个标志呢?标志着嘉定港这个广南国首屈一指的大港口,终于结束与中国长达一年半时间的的隔绝,双边重新恢复了商贸往来呢?
这两艘中国商船内满载着广南所急需的布匹、铁料,除外还有瓷器、茶叶等物品,但最重要的是这里面有一个年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叫陈保广。
下了船后的陈保广,不联系商人,也不关系嘉定的货价,而是径直前往鄚天赐在嘉定的落脚地。即使他明显知道有人在跟着他,陈保广也大摇大摆的上门了。
“莫大人【鄚天赐的正式官职是河仙总兵么】当知道,郑信已为暹罗之主,以河仙弹丸之地而与暹罗生分,这让太子殿下感到很为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