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年大小姐几乎通不曾睡,躺在床上左翻右翻,侵晨才刚刚略有倦意,可今日是小年了,年府上下是要正经团圆祝贺的,不得不连忙起身。
我打了洗脸水进来,又奉上膏沐手巾等物,不想年大小姐却穿上家常的衣服,我不得不又劝道:“大太太昨儿个打发施儿送来的新衣裳,专备着今儿坐席穿的,这会子怎的又穿上旧的了,让大太太看见了,岂不多心?”
年大小姐道:“那衣裳来之前,也不知拿什么熏了,异香异气的,怪刺鼻的。”,真真儿是不出我所料,我忙笑着说:“知道姑娘不喜欢熏香,我昨儿个已经喷了水,又挑在那梅花树上晾了一整夜,好借些梅花的清爽气,现下那熏香气味早已没了。”
品儿泼了水进屋也忙笑着说:“是哩,我刚刚帮玉玊姐姐去收衣服,又拿炭火烘热了,衣服上全是梅花香,好闻极了。”
年大小姐听完也笑着说:“难为你们,既如此我又如何能在推辞呢。”我与品儿忙服侍着匀脸敷粉,妆饰一新。
方出院子,便看见若姑娘远远的正往这边来,迎着年大小姐便在那边立住了,笑嘻嘻的道:“姐姐早。”
年大小姐道:“你这一大早不去给老太太请安,又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品儿早已双手搀着年大小姐说:“给老太太请安横竖天天都要请的,昨儿个席间我听说大选的事情已经筛选了一轮名单定下了,姐姐和淳儿姐姐都在名单之内,今儿个特意来跟姐姐说一声,再一同去见老太太也不迟。”年大小姐便不再说话,心中左右盘算着往上房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刚梳了头,看见年大小姐和若姑娘都是一身新衣,桃红柳绿,婷婷莺莺的走来,例外的十分欢喜的样子,笑道:“女孩子家就该这样穿的,要在能穿的时候好好的穿起来,倒是脸上的胭脂淡了些,被衣服的颜色抢去了,就显不出来了。咱们家的女孩虽不兴浓妆艳抹的,但逢年过节也该略微装点的精致些,也讨个吉利不是。”
说话间二奶奶已经进门,闻得老太太此言,接话说道:“昨儿个带人收拾库房,看见有上好的西域来的一盒画眉用的青雀头黛和两只尚檀心的胭脂,晚些在取出来给了珏妹妹用,岂不更好。”老太太点头称是。年大小姐拜了谢,趁大太太二太太进门请安的功夫回头看我一眼,我当然明白她的心事,今日老太太突然性情大变,再想想刚刚若姑娘所言,便知其中关跷,只是如此势力浅薄岂不让人心凉。
一时姑太太携淳儿姑娘也已进门,老太太又是赏了淳儿姑娘和年大小姐好些个衣料首饰才算罢,谈笑间,人已聚齐,用过早饭,大老爷领着二老爷少爷们进门给老太太请安,屋内女眷也一齐跪下,将屋内屋外塞得无一空地,花团锦簇,鸦雀无声,只听得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踏之响。
一时礼毕,众人逶迤来至宴客厅轩宇堂,此刻房内地下已经铺满红毡,当地放着六足鎏金珐琅大火盆焚着百合草,四周架着花盆,供有梅花装点。
正面炕上铺着新猩红毡子,设有大红祥云靠背,引枕,作褥,另有一张白虎皮的毯子搭在上面,请老太太上去坐,地上两面相对摆放着十六张雕漆桌椅,前面四张搭着大白狐皮毯子,依次请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分坐左右两张,下面两张左侧姑太太和表少爷富察锦坐定,右侧表小姐淳儿姑娘和年大小姐落座。后面四张搭着灰鼠皮小毯,三少爷年希尧,三小姐若姑娘依次坐下,这时我才发现,如此大的宴会二小姐却仍未到场,我进府这段时日,竟从未见过二小姐真容,一时心中疑惑。
若姑娘暗暗为二小姐留出空位。二爷年羹尧及二奶奶却并不坐,只在地下伺候。
茶毕,老太太又不免与一众子孙闲话两三句,外头伺候的丫头,媳妇,婆子,小厮们一面又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的都进来跟老太太行过礼。才摆上宴来,宴席之上又难免的互相敬酒,说说笑笑,又一时击鼓传花玩闹起来,高门大户向来男女不在一处,现下聚齐了几个年轻人倒也痛快玩乐起来,大老爷二老爷见老太太开心,不忍立规矩,只得行必礼退出,兄妹几人见大老爷二老爷业已离席加上老太太高兴,更加率性起来,一时莺歌笑语,至晚方散。
随年大小姐回房,伺候年大小姐换上家常衣服,想起席间箜儿让我晚些时候去二奶奶处拿回赏赐之物的事,稍做休息不得不再次出门让品儿小心伺候着。
刚刚走近二奶奶院子我就感觉情形似乎不对,满院子男男女女都悄声侍立,正厅门前两个小丫头跪着似在饮泣。
“你们可都听清记好了,咱们年府的大小姐,是正正经经的大小姐,不是你们能背后议论的,往后我若再听到从谁嘴里说出一句闲言碎语,仔细你们的脑袋。”我从未见过二奶奶如此色厉内荏,她略一停顿接着说:“她们两个各打五十,通知家里领回去,以后永不再用。”